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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汀雲說:「是。」

他說,阿栩兩次挑戰么妹峰成功後寫過一段話,「為什麼要做如此危險、付出回報如此不成正比的事情?么妹峰早已不是首登,無論是喪命於此還是站在那迤邐的山尖,又有什麼不同?事實上,我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也永遠不會去想這個問題。無論站在海拔為0的海平面,還是6250的山頂,每個人的感受都是不同的。山永遠在那裡,所以只要你去爬,就會感受到山的回饋。而這,就是一批又一批人們義無反顧前行的原因。」

他還說,阿栩也勸大家謹慎走上這條路,因為每個人身上承擔的社會責任——父母、子女、家庭,這份責任不容許有意外發生。但她從來沒有質疑過任何一個人對這項運動的熱愛和嚮往。

徐汀雲認真

地說:「那麼多登山運動員歷經生死依然初心不改。你可以不欣賞,但不能詆毀他們的勇氣。」

「詆毀?」華松栩輕嗤,「你女神那麼勇敢那麼熱愛,怎麼就銷聲匿跡了呢?」

「我——」

「她和我一樣,都是逃兵,僅此而已。」

說完最後一句,華松栩兀自跳下矮牆,卻被深雪裡藏著的石頭墊了腳。徐汀雲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卻被她頭也不回地掙脫開了。

「謝謝你,陪我聊天。」

一直到她身上的寶藍色衝鋒衣徹底被風雪隱去,徐汀雲還保持著方才的姿勢,望著她一直看著的方向,旁邊是她那根未熄滅的煙。

如果此刻是晴天的話,羅普峰壯美的山體應該是清晰可見的。然而暴雪殘忍地掩去了它的真容,連帶似有若無的輪廓都變得陰森可怖。

第9章

「羅普峰,美吧?」

華松栩向次仁嚮導手指的方向看去,瞬間,連呼吸都忘了。

那是羅普峰的北壁。岩壁陡峭而光滑,青灰色紋路沿山體擴散,和落有積雪的一道道岩縫交織,渲染了一副鬼斧神工的畫卷。水藍的底色映襯著的頂峰,似削鐵如泥的驚世寶劍直衝雲霄,秀麗中藏著殺機,巍峨中蘊著殘忍。

這是一座另所有登山者魂牽夢縈的未登峰。它足夠美,足夠險,足夠難,也足夠高,真爬下來甚至能沖一衝金冰鎬獎。

羅豐和她並肩,「不輸么妹吧?」

華松栩笑了,「羅普峰,羅豐。從名字看,註定你首登!」

在這種靈魂血液的激動震顫中,他們繼續前行。這次來主要為了踩點,研究線路,為兩個月後正式攀登做前期準備。

次仁說:「翻過前面的山脊,就很近了。」

然而當穿過雪線站在山脊之上,華松栩蹙眉,「看那一片凸起,有風險啊!」

有四種常見的雪崩高發地形,其中一種就是雪坡凸起。積雪因地形形成弧面堆積形成張力,內部很可能存在肉眼無法看到的斷裂。

羅豐仔細觀察少頃,「概率不大,沒事。」

華松栩臉色變了,「豐哥——」

這時,次仁說:「最近沒下雪,我走了好幾次了。不會有雪崩的。」

羅豐取掉雪鏡,露出黝黑的面龐和映照羅普峰倒影的堅毅黑眸,「後天就有降雪,再開山估計要二月份了。今天踩完點,咱回去好好準備。」

華松栩鬆動了些,但還是顧念著這地形,「但豐哥,這看著真挺危險的。」

羅豐像過去無數次一般拍了拍她的腦袋,「相信豐哥,快速通過吧。」

像過去無數次一般,華松栩相信了。

當三人走到正中間時,雪崩發生了。

積雪斷裂出一道血盆大口,以勢不可擋的速度抵達他們面前。雪是固態的,但雪崩不是。滔天雪浪飛起,遮住了萬里晴空。

眼前一片灰白的華松栩聽見自己喊豐哥,隨即冰冷的雪衝進口鼻腔。

她本能地伸手去抓,抓住了一隻溫暖有力的手。

是羅豐!

然而,在她用力去拉的瞬間,巨大的衝力讓她失去了重心。眼看要一頭栽下去時,那隻手狠狠一推——

華松栩倏然睜眼,入目是木質結構的天花板,和忘記關掉的還在閃爍的老式電棒。

又做夢了。

女人雙目空洞毫無生氣,靜止得像一尊無知無覺的雕塑。良久,她緩緩爬了起來,將頭埋在雙膝之間,於喘息中喃喃道:「為什麼我沒死?為什麼——死的不是我呢?」

半合的窗簾外,是毫無光源的、徹底的黑暗。這裡沒有徹夜長明的路燈,沒有高樓反射的光污染,這裡還保留著地球最原始的面目,那是生存遊戲的野性和殘酷。

一牆之隔,房間裡安靜如斯。

但是……夜裡有人相愛,有人看海,有人翻來覆去卻想不明白。

方木忍無可忍,起身,開燈,戴眼鏡,「你烙煎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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