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知氣息不穩,極力克制自己即將爆發的火氣接通了電話。
楚總已經坐在車后座,司機開著邁巴赫出了程家大門。電話通著,良久沒有人說話。
程景知耐心所剩無幾,語氣像是蒙著碳灰的炭火,裂紋處發出灼灼火光,只要有人吹一口氣,她便即刻燃燒起來。
「說話。」
「抱歉弄髒了你的畫作,我想當做賠償。」
男人聲音傳來,程景知已經無心再去回憶曾經種種,可他的聲線卻是有力的,似有一個尖銳的鉤子,鉤住她的心,即使會鮮血淋淋,可還是忍不住想到他第一次給自己打電話的場景。
在回憶浮上心頭的一秒,程景知毅然又決絕地掐斷往昔。
「這畫我不賣,賠償就算了,楚總賠不起。」
楚熠沉默在那頭,另一隻手在膝上攥緊了,大拇指不安地摩挲著食指指背。
「知知……你可以選擇懲罰我的方式。」
程景知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無法控制地冷嗤了一聲。
半晌,她平復心情。
「楚總,請不要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我們今天才第二次見面,還沒有要好到這種程度。」
「是第三次……」他糾正,但不知道她遺漏了哪次:「宴會、樂博和今天。」
炭火燃起來了,發出紅光,即將吞噬程景知最後一絲理智,她要爆發,要怒吼,想要將電話那頭的男人踩在腳下在地板摩擦。
「算得這麼清楚?好,楚總不是要這幅畫嗎,那就賣給你了,祝你如這幅畫一般擁有無限美好的前途和人生。」
電話掛斷,程景知走至門口扶正畫架,未理桌面的營養午餐,從旁拿起畫筆,沾了黑色的顏料,右手瀟灑揮灑了兩筆,一個並不規整,卻帶著揮斥方遒的「X」占滿了整塊畫布。
它叉腰站在整塊畫布中央,頂天立地,充分表達了作畫人的憤怒心情。
心情未好多少,她看到沾上楚熠指紋的那一塊地方,不帶絲毫猶豫,把刷毛壓到底,以指紋為中心畫了一個巨大的黑色的圓。
至此,她終於捨得坐去桌邊吃一口飯。
直到味蕾被朦朦朧朧的喚醒,她才發覺,這麼多年,她從未有哪一天如這幾天這般生氣。那個人的出現,順利點燃了她的怒火。
平復心情變成了一件很難的事情,但她在盡力克服。
下午時間,畫已經幹了,時間也還尚早,她約了快遞上門,將畫包好遞給快遞員,囑咐對方一定要本人親自簽收,因為這幅畫價值一百萬。
這家快遞公司本就走的是高端服務,可平時少有運送一百萬的畫作。這著實令他有些膽戰心驚,送過去的路上他都十分小心,生怕磕壞。
楚氏集團總部大樓內,楚熠正在開一個冗長的會議,手機來電無聲響起時,他是有些激動的,可惜是陌生來電,他瞥了一眼便掛斷。
他的這台私人手機,知道他電話的人並不多,但這電話打得頗有幾分毅力,未過五分鐘,手機屏幕再次亮起。
他蹙眉看著這個本地的電話號碼,正準備要再次掛斷,腦中卻閃過早上的事情。
抬手示意會議暫停,未有迴避就接起電話。
那頭是一陣工作套話,最後才入了主題——「請問是楚先生嗎?這裡有一幅價值一百萬的畫作需要您親自簽收。」
快遞員的這句話足夠讓他揚起嘴角久久不落。
「稍等,這就下來。」他得親自下去拿。
他站起身,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啟唇:「會就開到這,什麼時候有新的方案再找我。」
陳溫綸跟在他身後,從沒見過什麼時刻老闆的腳步如此地虛浮而雀躍,哦不,昨天下午在樂博的大廳也是這樣的。
十分鐘後,楚熠從快遞員手中拿到了那份包裝得有些簡陋的百萬元畫作,楚熠認出外包裝紙是她平時練習書法的毛邊紙,偏黃色的紙張,紙張纖維毛茸茸彰顯著陳舊而古樸的味道,外面用普通的細麻繩纏了兩圈,打得鬆動而隨便,結尾處系了一個蝴蝶結,蝴蝶結左右大小不同,足以看出包裝人的情緒之暴躁。
拆開包裝是一件神聖的事情,楚熠去洗過手,帶著香氛的手指觸碰到麻繩,緩緩扯開,就連毛邊紙也要好好打開,最後再收藏起來。
畫就擺在桌面,拆開包裝後,畫作的模樣暴露無遺。
心臟往下墜了一瞬,又被一種欣喜托起。比起被她毫不在意,如今這樣一個「X」,一個黑色的圓已經是一種命運的饋贈。
畫被掛在辦公室,他一抬頭就能看見的地方。那棵未畫完的春色梨樹,生命結束在黑色顏料之下。
又給那個帳戶里打了兩百萬,並且給她發了條信息:【畫收到了,很喜歡,已經掛在辦公室,這是尾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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