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變，裳增，熱寂，？。」

四重劍術，境界如是。

祝無邀粗略翻過，怪不得說它有凋零之意，落葉劍法，賞得是秋冬之景，現得是寂滅氣象。

仔細看完第一式，祝無邀重新翻回首篇，發現這作序之人，似乎理解錯了劍法的真意。

寒變二字，雖然最終目的是讓人「變得寒冷」，卻並非讓持劍人釋放寒意，重點在於，該如何讓敵人流失熱量。

這不是誤人子弟嗎？

祝無邀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沒想到四大宗之一的摘星樓，也會出現這種紕漏。

釋放寒意與引走熱量，雖然最終展現出來的表象相同——

都是敵人涼了。

可造就這種狀態的手段，卻截然不同。

我這一劍下去，冰天雪地，給予了敵人寒意，對方瑟瑟發抖凍成狗。

我這一劍下去，好像什麼都沒發生，卻加速了敵人體內能量流失，對方就這麼寄……寂了。

「寒意」兩字，不知誤導了多少人。

若不是她受過義務教育，都反應不過來這兩種的區別。

祝無邀讓自己的姿勢更舒坦些，望著滿院落葉、合書靜思。

不該說掠奪熱量，換成掠奪生機，也許更修真界本土化。

這劍法若是練了出來，朋友之間切磋都不好出手，到時候只能來一句——

「我一劍寒變，你三年生機。」

她配套的這些功法怎麼回事兒，不是奪天地氣運，就是引旁人生機。

落地時，是不是少給了個反派劇本？

起身。

無鋒劍出鞘。

夜幕被劍光劃破，斷裂的劍尖未減其意，祝無邀左手持「落葉」，右手舞斷劍。

寒夜涼，無鋒冷。

劍招浮於眼前，神念沸如滾水。

黑色的、沉重的劍壓低了手腕，有北風吹過，祝無邀衣袂翻飛、髮絲拂過臉側，目光緊緊盯住了劍刃的划過軌跡，無鋒順勢而起、轉而牽回。

枯黃的落葉擋住了視線，劍意輕振，將它們碾成無數渣滓，寒意席捲而過，猶如風卷殘雪。

摘星樓是不下雪的。

疊扣繁複的陣法，自起，由大能建成，漫長歲月里，又經過歷代前輩加固填補，它擋住了外敵來犯，擋住了暴雨大雪。

在今夜，卻攔不住一個人心兵乍起。

這入門的第一重，並不難。

「落葉」被風吹過新的一頁，眼見則劍至，劍招寒變如是也。

落葉，落葉，樹枯則葉落。

斬人生機，斷人活路，用得卻不是正大光明的殺伐之道。

寒變催人老，裳增以亂世，熱寂唯有天地衰。

「落子結緣」，以凡人修士為棋子，挪為己用，贈緣不問他人意願，奪緣之時亦不需他人點頭。

置身棋局外，視人命如無物。

窺天術，改命豈是易事，在南離城中籌謀良久，卻擋不住天道的修正之力，只救下一孤苦女孩兒，卻將摯友遺失於天涯。

現在想來，她當時從鍊氣二層到鍊氣三層，又何嘗沒有那條漏網之魚的原因。

一覺醒來破鏡？

修真界得失自有定數，哪裡有無因之果。

它唯有替人改命時抓住時機，修為才會瘋長。

絳霜橋，以為是臨陣突破，現在看來，許是那位乞丐的終究應命，只是在自己插手之下、殞命的時間延後了，天命波動了一瞬。

祝無邀神色沉凝。

這樣的劍招適宜拖延久戰，適合與敵人搏殺，可若是在同門對決之中、拿出這樣的招式……

她會有極大的勝率。

甚至操作得當，也許能夠掩蓋下「奪人生機」的事實，畢竟這卷劍法無人得以參悟。

現在去換劍招，恐怕也來不及了。

可祝無邀卻不願。

雖然行至此處，她早已算不得清白無暇，卻也不願在世事裹挾之下，當真投了「魔道」去。

總不能有了憾事，便放任自己「從惡如流」。

劍意縱橫，劍影交錯如籠，她手中的斷劍，舞得愈快，無數落葉如同紛揚的大雪，似要將她埋葬。

那棵樹，生機已湮。

祝無邀不知道，在摘星樓的最高處，方掌門正望向內門弟子居所。

自起劍時，方掌門的神識、便落在了這「湮滅」劍意上。

落葉劍最後一重境界被毀了。

被方掌門親手毀去。

不僅如此，還因此劍近於邪路，方掌門親自作序，誤導了許多「有心之人」，甚至讓藏書閣長老攔下有意學此劍術之人。

可今夜，方掌門卻見到了落葉劍法的真意。

第94章 月光滾燙

方掌門的目光，似警惕，似欣賞。

毀去劍法之人是她，為其作序之人亦是她。

所有頭鐵非得學這本劍法的人，無一例外，都順著她的誤導，嘗試以劍釋放寒氣。

學了個不倫不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