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
姜令檀半眯著眼倚在屏風後方暖榻的大迎枕子上,昏昏欲睡。
謝珩端著茶盞,修長手指捏著一枚玉簪,挑了挑燭芯,兩人之間只隔著一扇薄薄的松竹屏風。
「主子。」
「青鹽從西靖傳來急報。」
姜令檀本就不敢睡熟,被書房外伯仁的聲音猝然一驚,猛地睜開眼睛。
「念。」謝珩朝屏風那頭瞥了眼,嗓音壓低了。
「主子,賀蘭小王昨夜突然暴斃,已回天乏術。」伯仁聲音發緊。
姜令檀聽得清楚,瞬間睡意全無,她想也不想就從暖榻上坐了起來。
賀蘭小王就是月前與壽安聯姻的人,是西靖皇族實際掌權者賀蘭公瑾的兒子賀蘭呈。
若賀蘭呈不死,賀蘭歧就算是西靖的太子,他此生也不可能登上皇位,可現今賀蘭呈暴斃,賀蘭歧又生死不明。
她聽陸聽瀾提過,賀蘭皇室子嗣少,
到了賀蘭歧這一輩,除了賀蘭呈外,但凡沾親帶故的旁支的男丁全都陸陸續續死盡了,除了一位尚未曾出閣的公主賀蘭宜。
「賀蘭呈怎麼死的?」謝珩指節輕叩瓷盞問。
伯仁聲音停了停,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知道書房還有其他人的緣故,有些尷尬說:「賀蘭小王因服食紅丸過量,又從春怡院重金買了三名雉妓回王府伺候。」
「等第二日被人發現時,就倒在三名雉妓懷裡,已經有出氣沒進的氣了。」
姜令檀不知道紅丸是什麼東西,但聽著伯仁的描述,她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可是她記得之前就無意從太子書房聽到過賀蘭呈早就身子不適,算是病入膏肓的程度。若真病得嚴重,基本不可能再做出這等尋花問柳之事,除非另有隱情。
謝珩慢慢閉上眼睛,像是在思考什麼。
半晌後,他忽然問「賀蘭呈出事後,壽安可有讓人往外送消息?」
伯仁道:「回主子,壽安公主殿下在賀蘭呈暴斃不久,就想方設法讓婆子往王府外送了消息,青鹽暗中劫下信件。」
「公主的信是寫給司貴妃娘娘的,她著急回玉京。」
「回玉京?」
謝珩薄唇掀過一絲嘲弄,瞳驟冷:「讓人燒了信件。」
「她既然有膽子與人合謀殺死賀蘭呈,那就不必求助宮中,她若不甘,必定會自己想辦法,孤倒是要看看,與她勾結之人究竟是誰。」
「是。」伯仁道。
天色已微微透亮,隨著伯仁行禮厲害,書房又再次陷入沉沉的安靜。
姜令檀站在屏風後方不敢上前,起伏的呼吸卻暴露了她的不安。
「想問什麼?」謝珩笑了一下,慢慢側身望向屏風。
「我。」姜令檀兩手交握,喉嚨又干又澀,從屏風後方露出腦袋虛心問,「殿下那日去西靖,是因為賀蘭小王嗎?」
謝珩凝視她片刻,一點點收回視線。
「賀蘭呈本就必死之人,何須孤動手。」
「只不過他死後,壽安要回玉京,簡直是輕而易舉,以壽安睚眥必報的性子……」
太子能想到的,姜令檀如何會想不到。
她緊緊抿了一下唇,不管當初賀蘭歧掠奪她,是否與壽安有關,但壽安尋她麻煩肯定是跑不了的,不光是她,還有嫁給應淮序的陸聽瀾,壽安更是恨之入骨。
當下她能藏在雍州,陸聽瀾卻是要回玉京的。
姜令檀一陣心虛,腦袋一點點縮回屏風後面,用很輕的聲音問:「殿下離開雍州前,能不能再拜託您一件事。」
謝珩不說話,看著她。
姜令檀聲音小得低不可聞:「臣女在雍州的下落,希望殿下能替我保密。」
「還有呢?」謝珩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姜令檀底氣不足:「能不能看在我與您相熟的份上,必要時候,幫一幫華安郡主。」
「善善。」
「你覺得呢?」謝珩看她一眼,似笑非笑。
第102章眉間覆清雪,亦是故人……
姜令檀不知為何, 竟生出幾分隱隱的不安來,她從屏風後方探出腦袋,小心翼翼問:「殿下, 真的不能嗎?」
謝珩目光在她臉上轉了一圈,伸手端起桌上的清茶喝了一口。
「你既是求孤。」
「自然得拿出求人的態度。」
「孤又不是玉京觀音禪寺蓮池裡許願的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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