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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了,下去罢。”

待她走后,姚勉仍怔忪地盯了原地片刻,直到手中一松,才发觉逗鸟用的鸠杖被雀儿叼进了笼中,他暂不去管,摸着胡须,忍不住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庄晏宁似乎也没那么像李怀疏啊。

这个时候大家都应当待在房内忙于公务,却有好几人聚在庑廊下窃窃私语,见庄晏宁走了出来,又纷纷装作才遇到似的彼此寒暄。

庄晏宁视若无睹地回了公房。

公房非她一人所属,察院的十位御史都在此处办公,帘帐隔开了东西两边,她掀帘而入,走到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周围的同僚看她几眼,不问也不关心,依旧伏案忙碌。

倒不是官场人情淡薄,只是她独来独往惯了,这些御史又自诩为人清正,既不愿与她走得太近有讨好女帝之嫌,也不愿公然敌对好似与崔党同仇敌忾,于是造成眼下这么一个将她孤立的局面。

旁人怎么想的不知道,但庄晏宁天性孤独,乐得如此。

一整个上午,她看似笔走游龙,实则魂游九天,待其余人都结伴去公厨吃饭了,她才小心翼翼地从袖袋中摸出一条帕子来。

帕子花样素净,独独绣了株海棠,因是用料子极好的素绢所制,触感十分柔软,可惜边角破旧得生了毛边,瞧得出有些年头了。

那年她被须弥阁送去虞山行宫学艺待选,同行之人都是约莫十岁的小小少年,最是血气充沛行事冲动,再聪慧亦免不了相互间攀比逞勇,更何况他们本就视彼此为竞争对手。

她资质中等,起初并不惹眼,后来厚积薄发成绩喜人,甚至连占了几次榜首,便渐渐遭人嫉恨起来。

有一日,几个少年将她堵在角落,骂她棺生子薄命相,欲刺激得她忍无可忍率先动手,事情闹大他们也是占理的那方。

她长于轻功,不想被人纠缠也可以溜之大吉,原本没那么容易中计。

但她似乎生来就不晓得忍让,活得像把刻意不要外鞘的利剑,处处以锋芒示人,遇敌再强亦不退却,身碎为止。

他们口中的辱骂好像在她心头浇了把火,也懒得还嘴,扔下书箱,攥起拳头便往那带头之人脸上狠狠来了一下。

……

过了不知多久,有人闻风而来,将缠斗双方纷纷制住。

她被反绞双臂扼在地上,动弹不得,似乎耍疯斗狠失了神智,双眼布满可怖的赤红,扭头冲锢住自己的人吼了声:“叫帮手算什么本事?不如立下生死状,我要叫你好生瞧瞧,究竟是谁长了一副薄命相!”

余婉叫人就近从池中舀来几瓢水,她顺手接来一瓢,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泼在了她脸上。

“这便是你提过的般般?”

余婉犹豫着点了头,沈知蕴近前一步,避开地上脏污处蹲在了她面前,问她道:“余婉说你心性坚韧,可忍常人之不能忍,今日一观,似乎并非如此。”

“饥寒交迫是常人之不能忍,人前受辱也是常人之不能忍,我能忍得了前者,却忍不了后者。”

她卸了人家的胳膊腿,自己的胳膊腿也如折枝般耷拉着,初时被人锢住还不觉得痛,这会儿被水泼醒了,周身痛意也随之苏醒,她边回话边倒吸几口冷气,额面上的血沫混着水一道淌了下来。

睫毛好似被血水淹住,她眨了好几下眼睛,眼前依旧模模糊糊,她认不清是谁在问,倒是听见这人轻轻笑了声:“以一敌多,能有现下这个不算惨败的局面——你这是下了死手。”

“我本就是须弥阁培养的杀手,不怕死,也不怕杀人。”

“很好,但还不够。”

她趴伏在地,喉中忽而涌上来的血腥气堵住了她想问的问题,喉咙上下一动,半个字也吐不出,猛烈地咳了起来。

见她如此,沈知蕴话语一顿,也未再往下说,摸出自己的帕子替她擦拭嘴角新吐出来的鲜血,见她仍不甘心地盯着自己,失笑一声,尔后接着说道:“你可以为一个人不杀自己想杀之人,也可以为这个人杀自己不想杀之人。”

“如有那么一日,那便足矣。”

“这一日……距我多远?”她似懂非懂。

“你入须弥阁不过是你没得去处,你来此苦学亦不过是你想要个更好的去处,今日也是为了争口气才与人死斗,假若有人许你更大的好处便能诱你入彀,人皆趋利避害,杀手也是人……一切种种,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

“那……”她毕竟年幼,还是不懂。

“等你有了在乎之人,心甘情愿为她去死,连自己也弃之不顾,那时你便会深悟我今日所说。”

言罢,这人见她嘴角已被拭净,便丢了用脏的帕子,自顾自地起身离去。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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