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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曼云几乎想不到李怀疏来不了的理由,除非……除非这样的理由是人力所不可抵抗的,她一时之间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李怀疏犹豫再三,终于在她不依不饶的追问下将事情原委告知。

“非还不可么?”孔曼云红着眼眶问道。

李怀疏无奈道:“那毕竟是我妹妹,再者说,即便只是一个陌生人,我也不能平白无故占用他人身体,有机会还回去自然是要还回去的。”

“有什么不能占用的?你怎么不想想,一年到头病死的饿死的横死的……数都数不清,为何不是别人重生而是你?这本就是你的机缘,人各有命,无论是谁也怨不了你!”

孔曼云这副无理取闹的样子有些熟悉,李怀疏不由想起了她与自己对弈时也时常耍赖悔棋,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想了想,只好从旁处开导:“曼云,倘若我占用的是你母亲的身体呢?”

“你想什么呢?想占我便宜认你当娘?”

孔曼云踢了她一脚,李怀疏轻笑一声,好脾气地讨饶:“好好好,是我举例不当,那倘若我占用的是你挚友的身体呢?你还会像适才那样劝告我么?”

对方沉思之下缄默不言,无疑是另一种回答。

“无论是谁,有父母高堂,有知交故旧,魂魄离体为人所占,其与亲友犹如死别,还是冤死了无处去说的那种。”

“对其亲友来说,人之秉性各异,占用身体的那个人又怎么能滴水不漏地瞒过众人,待有一日瞒不下去了,叫亲友知道了实情,虽伤心气恼,但与后来者也确实在相处中有了感情,无法决然割舍,装作无事发生又觉得对不起原主,自此陷入两难之境,何苦来哉。”

孔曼云道:“难道你就没有……”

“是的,我没有。”李怀疏唇边牵起一丝释然的笑意,“往前数几个月,佞臣李怀疏弄权祸国欺瞒幼主,坐罪赐死,其人道貌岸然,素有不臣之心,受父母所厌,被门庭唾弃,叛出其师,与友离心,死后仅妹妹七娘一人悲痛难当绝食自尽,才换来我这具蜉蝣之身再见人间。”

孔曼云一面听,一面在风中默默洒泪,李怀疏从怀中摸出一条丝绢,轻轻为她拭泪。

“曼云,不要哭,无论前世或是现在,我已没有遗憾了。这件事是我想做的,非做不可,也恰好能做,作为朋友,你该为我感到开心才是。”

“开心?我都后悔死了!后悔跟你这个一心寻死不负责任的什么蜉蝣做朋友!”

孔曼云嘴上说着后悔,却握住李怀疏的手腕不放,哭着哭着,又将她抱在了怀里,埋怨道:“失去我这么一个朋友就不算遗憾么?”

她其实比李怀疏还年长一些,在家中又有弟妹,是以虽性情爽直,但甚少这么一味胡搅蛮缠,怪只怪李怀疏实在是她见过最温柔宽和之人,这种温柔宽和与长相气质无半点关系,只要与她接触相处便能感受到,于是逮着一丁点漏洞便忍不住要向她讨个说法,反正不怕被骂,也不怕吵起来。

“算的,但是我说的是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已无遗憾了,至于范围之外,我力有未逮,强求不来,不应执念。”李怀疏下巴抵在她肩上,歉疚道,“对不起,不能一直与你做朋友。”

孔曼云忿忿不平道:“那你前世做的那些事莫非是力所能及么?”

肩上人似是被她问住了,顿了一会儿,轻轻从肺腑中吐出一口气,笑道:“比力所能及差了些,却也不算力有未逮,其间差距不过需我鼓足勇气豁出全部去弥补,而今的我却没有‘全部’可言了。”

“我一直想问,你从前那样真的值得么?”

“其他事都可以问一句值不值得,唯独这件事不能这么问,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李怀疏从孔曼云怀中脱离,先是伸出左手,再是伸出右手,两只掌心俱无物,她道:“假设这是我所付出的,这是对方给予的回馈,你问值不值得,难道还能找来一杆秤去称一称这无形之物么?”

两人坐在亭中,五六月间的濯枝雨接连下了几回,暑热初显,孔曼云身着单薄的轻衫,将手握拳,略一抿唇:“至少在我眼中是不值得的。”

“嗯,从你们的角度来说应是如此。”李怀疏没有急于反驳,她扼袖为孔曼云倒了一杯茶,口吻仍是慢悠悠的,认为在这件事上没有说服彼此的必要,“但我所作所为不仅是取悦她,更取悦了我自己。”

孔曼云捏着茶杯,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神情,听李怀疏继续道:“喜欢一个人,为她忧而忧,为她烦所烦,能够为她排忧解难我便很开心,她知道最好,不知道也没什么。”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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