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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上).鸿雁在云鱼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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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平二十八年不周风乍起的深秋,当最后一只玄鸟振翅掠过檐角,化作云间一点,迁飞江南时,京中富商秦家却一反低调作风,新任家主在颍水岸畔连摆了十日的流水宴。

不拘何人,来者有份,食毕统统另有一吊铜钱。

纵使秋寒霜重,宾客仍络绎不绝,场面热闹豪奢,令人咋舌。

有好事者,询其缘由,旁人告曰秦家小姐有妊已三月余,家主喜不自胜,特设酒宴大飨惠友高邻,以上慰已故泰山,下祈母子平安。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妒羡艷慕之余,便成了街头巷尾里,众人们茶余饭后的好几日谈资。

知晓袅袅怀妊是八月初,彼时二人竟罕见地生了点龃龉。

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袅袅从小畏热苦夏,最怕伏天,一到六月,衣裳恨不能只挑紧要的穿。

一人在卧房时便屏退婢女,光着脚丫,仅在小衣外松松着件宽袖轻纱衫子,露出白生生的小胳膊和两条细腿。

初时被殷瀛洲撞见,袅袅羞得无地自容。

礼教风化虽有松动,但天再热,女孩子也不允许穿得这般少。

殷瀛洲未多说甚麽,只弹了下她的脑门儿,要她小心被旁人窥去。

他既默许,袅袅索性不要脸皮,衫子也不穿了,抱着竹夫人歪在竹席上,热得只想效仿城外静月庵里的姑子,铰了头发图个省事凉快。

自入伏后,袅袅一直恹恹的,身子乏力,精神亦不济,还吐了好几回。

而殷瀛洲越发忙碌,常一整日也不回府,便只当她是过了暑气,并未太在意。

袅袅乐得没人管,餐餐以粥应付,要么一碗冰酪再吃点水果了事。

这日殷瀛洲好容易腾出点空闲,午食见她只吃几口便搁下筷子,长眉微不可察地轻皱了下。

身边婢女已知小姐习惯,极有眼色地摆上了一碗冰酪。

袅袅乐颠颠地刚挖了一勺送到口中,便听到身旁男人喜怒难辨的声音:“我不回府,你天天就吃这个?”

后背一凉,袅袅顿觉大事不妙。

“说话。”殷瀛洲语气毫无起伏,不紧不慢地又夹了一筷子龙井虾仁。

袅袅偏爱江南鲜甜口味,一桌子盘碟里全是水乡菜色,却没动几下。

他无需疾言厉色,神情仅是淡淡的,已足以压得袅袅喘不上气。

此时的殷瀛洲,竟有几分幼时爹爹发怒训斥她的架势。

袅袅心虚得几要将脸埋入碗中,就是不吱声。

“呵。”

她无声抵抗,殷瀛洲见状轻嗤一声,搁下竹筷,一指侍立一旁的婢女春杏,“你说。”

春杏无法,低头期期艾艾地回禀了一遍。

殷瀛洲道:“给她撤下去。”

“去告诉厨房,日后没我的吩咐,不许给你家小姐做这些。”

真真是晴天霹雳。

袅袅怒瞪殷瀛洲,他恰好也与她对视,竟还唇一勾,冷硬的眉眼瞬间奇异地柔和些许,似笑非笑地开口,却不是对她:“春杏。”

碗被拿走了,殷瀛洲手一抬,剩下的婢女也全遣了出去。

二人一时无话,袅袅莫奈何,只得随意再吃了几口,殷瀛洲倒不再勉强她,食毕自去了书房。

袅袅心里闷着事,午觉起了依然气儿不顺。

这口气终于在听春杏说,殷瀛洲吩咐了,从今往后不许吃冰西瓜时,变成了抑止不住的怒火。

袅袅进书房时,殷瀛洲仍坐于书案后看账簿,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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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也未抬头,脑子里还翻来覆去地琢磨着账目。

起先,他尚能平心静气地同她说话,但一向乖顺的小媳妇儿不依不饶,左一个蛮匪强横欺负人,右一个草莽之徒不讲理,还说嫁了人,连吃甚麽都无法做主,倒不如一个人来得清静自在。

殷瀛洲正被一摞账簿弄得头大如斗,新铺子不日开张,却有同行暗地里使绊子,一大堆迫在眉睫的麻烦亟需解决,兼秋老虎威力不减,烈阳当空,一丝云絮也无,窗外纹风不动,知了在树上有气无力地吱儿哇乱叫,心浮气躁下摔笔与她吵了几句。

袅袅说不过他,一旋身,气咻咻跑回卧房,门一关,一头扑进被子里,先是默默流泪哭也不肯出声,却不想越哭越是委屈,竟至大放悲声,泣下如雨。

笔尖颤了颤,一滴墨渍在纸上渐渐晕开,留下难看的黑印。

殷瀛洲盯着好久也未翻一页的账簿,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终是搁笔起身,转去了后厨。

他沉下脸的样子委实可怕,冷冷的,疏离又漠然,眼底不含任何情绪,幽静漆黑,深不可测的冰海寒潭一般,无情极了。

当他对她不假辞色,仿佛弃若敝屣时,才知他是如何宠着护着,捧她于掌心。

前后之别,宛如天壤云泥。

哭得狠了,胸口一阵烦闷,顶得益发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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