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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冬阮也是知晓这件事的。
先帝托孤时,正是内外动乱无人可用时,垂垂老矣的先帝在病榻前把小太子和江山社稷托付于她:“爱卿,朕知你孤身半世,品性高洁,遂将这残局交付给你,望你能尽心匡扶,尊戴皇室血脉。”
她这一辈子无亲朋也无牵挂,也没有什么值得被要挟的,应下托孤之任后,大太监躬身给她奉上了一枚毒药。
“这药虽补身,只是余毒不尽,三十五岁前须得服下解药。”先帝双眼颤颤,目光浑浊地吐出最后一口气,“解药,解药到时候你会知晓的,若是那人心狠不可信,你等不到了,就去……去西边去北边……”
林冬阮倒是等到了太子的药,但代价是做他的皇后。
“朕知道你想走,但是药在朕手里,老师,你留下吧,做朕的皇后。”少年已经长大,站直了,能掩住林冬阮的光,“求求你了。”
林冬阮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他,眉眼冷淡得好像在瞧一个陌生人:“陛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而今朝堂安宁,动乱不再,矜贵深情的帝王拢着九爪龙袍,委屈又恼怒地开口:“朕知道。”
因为心间悸动,少年嗓音都在发着颤,他看着面前的人,昔日帝师待他用心至深却也无情至极,她好像从来不沾情爱,一身才华承诏命,她爱天下万民,爱浮世众生,但不会爱某一个有名有姓的人。
薄唇轻启皆是政令意见,他听到林冬阮的劝谏——即位初年正是关键时候,陛下仁德大爱,若是因为个人私情强娶昔日恩师,安不了百姓的心,也会辱没了文武百官的远志。
“朕……知道了。”新帝到底还是听从了对方的话,只是强忍着心意试图挽留,“朕不强娶,老师可否留在京中用完解药再走。”
“言有妄,已成业。”林冬阮开口皆是疏离,“陛下话已既出,我便也无法再留了,趁扰乱帝心的罪孽还未落到实处,及时斩断才是最合时宜的。”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少帝也无法再做挽留,他端端正正行了一方弟子礼,拜别道:“老师情义深重,学生永世不敢忘,此药学生会好好珍藏,若哪日老师想学生了,烦请再回京城一次。”
林冬阮转身离去。
这京城,应当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为还权于王室,先帝限我死期三十五。
如今……
雪下得很大,很快淹没了五丧镇前一道逶迤的足迹,林冬阮背着药篮子,细数自己余生,大约已经不到三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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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庆三年,陛下染疾,在宫外养病的长公主羌宁回宫。
长公主是少帝的姐姐,仅比少帝大三月,只是也随了先孝纯皇后的旧疾,生下来便有心口泛疼用的毛病,走几步路就咳得缓不过气来,皇后临终时不放心年幼的公主,特向先帝给公主要了一处封地,让公主远离京城纷扰安心去养病了。
鲜少有人见过长公主羌宁。
当然,曾经的帝师林冬阮也没有见过她。
是日,天大寒,大雪不止,羌宁率人来到林冬阮门前。
“公主,这便是昔日帝师的住处了。”
五丧镇只是边陲小镇,林冬阮的住处竟连普通百姓的房屋都比不上,仅几片围墙上面覆了些灰瓦罢了,灰瓦不全,兴许也是拾来的,残漏之处被旧的茅草覆盖住,也不知能不能扛过这场大雪。
羌宁抬眼:“好歹也是前朝帝师,怎的落到如此地步。”
“听闻帝师走时府上的金银半分都未带走,也没有收下陛下的赏赐。陛下闻讯恸哭三日,叫人连月修了念师台,用来感念帝师之恩。”下属道,“此事传遍了京城,百姓都说帝师一生两袖清风,为我朝鞠躬尽瘁。”
“装腔作势。”羌宁冷哼一声,又道,“若他真的有心,就该追来给人送些钱,让姓林的过点儿好日子。”
下属:“或许……是帝师不愿收下吧。”
这倒是一句真话,帝师是出了名的不爱财,若小皇帝真的追来给钱,说不定两人得闹个反目。
帝师不爱财,不爱权,无亲无故,孤单至极便没有可以被要挟的地方。
羌宁寻了她许久,好不容易找到这里,也是想叫对方帮自己调养身子,都说她经世奇才,无论命理还是药理,能从无常手里把人救回来。
“本宫的伴生病疾。也不知她有没有这个本事治好。”羌宁拂开头顶那把伞,独自站在雪地里,她思索片刻,有了一个荒谬且大胆的想法。
——她得想方设法在这里住下,要林冬阮好好瞧一瞧自己的病症,最好是能住很久,把这疾病连根拔起。
“本宫确实没办法要挟她,但是……”羌宁唇角微弯,一双潋滟眼眸里凝满了坏主意,“帝师心善,不妨利用她那烂好心,她断然不会拒绝。”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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