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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天真,光是亲热,在他面前半点儿没有防备的必要。

沈琛定定望着她,安静、专注。

一只手悬在半空,张张合合,只掐住一把又一把的空气,终是落在脸边细细的摩挲。

他下不了手。

在简直是老天爷开的玩笑。

分明他杀过许多人,太多人。

不提男的,女的,好的,坏的,必要时候他都杀,不存丝毫心软。

而她是他亲手养出来的小孩,沈琛不想假手于人,他想亲自杀,杀得干净些,利落些。

却始终杀不了。

不但今天杀不了,明天杀不了。

杀了小半年没能得手,沈音之活着,活蹦乱跳。

照旧的说话做事没头没脑,到处惹是生非,而且开始计划着逃跑。

当然,她之前就经常逃跑。

钻狗洞、爬树翻墙,又打扮成小厮,沈音之花招无数,得逞的次数双手数不过来。

就算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她非要往兜里揣几个钱,大摇大摆去街巷上晃荡,买点零嘴儿,尝点小酒。

那时不必太担心,因为天黑之前实在没人找着,她自个儿晓得找路回来。

但自1937年起,她走得决绝。

天天不忘拎上包袱,旮旯缝隙里留下纸条。

家里开饭她不回来,外头天黑她不回头,不管风吹雨打世道再乱,反正拦不住一个小傻子铁了心要走。

典当,住店,扮乞丐,买船票。

他教她的念书识字,教她算数,她门门功课挨不上及格,偏做这些如鱼得水。

好似天生的小毛贼,胆大心细无所谓脏乱差,一个小姑娘涂花脸尽管往全上海最脏最破的小角落里躲着。

最长五天五夜不见人影,生死不明。

最远溜到荒无人烟的城郊,似乎知道城边有人要抓,二月寒天绑紧包袱,准备往薄冰冷水里扎。

而最后一次,他在港口逮住她。

一只脚已然踩上船板,左手挂包袱,右手油乎乎的两张饼,活像煤炭里捞出来的浑小子,差点儿便上了一艘满是男人的黑船。

“放开!”

沈音之不服输,咬他一口,撒腿还要往船里钻。

那时沈琛已经放弃杀她,足足两个多月没掐她。

他认了。

但她未免太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那天沈琛破天荒地发了场大火。

他一路死死捏住她的手腕,拽进书房,锁上门。

外头什么都看不着,只听见戒尺一下一下打得清脆响亮,以至于过路仆人纷纷缩脖子,听着都疼。

又听到他问:“你到底想去哪?”

语气里没有多少该有的优雅,镇定。

生气的沈先生,低低地,沙哑道了一声:“苏井里已经去了他该去的地方,你找不到他。”

他以为她要去找苏井里,以为他们俩是商量好的,同去同留,同生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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