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整理家中產業,肅清有二心人手時候,虞蘅閒出了屁,將清江縣逛了個遍。
縣城不大,被一條明月塘貫穿主幹,是江南運河的支流,也是她們來時走的水道。
沿河兩岸最為熱鬧,街市、攤集烏烏泱泱,別的不說,魚、蝦,絕對新鮮,從鮮魚攤上買回家,直至下鍋前,還都活蹦亂跳呢!
此時的鰻魚、鱸魚都格外好,斑子魚最嫩,若想吃名貴,還有太湖三白,白魚、銀魚、白蝦,不過最難得、就連汴京也難覓得的,還是太湖水養出來頂蓋肥得露黃的大閘蟹。
斑子買回來,剖作兩半,一半魚肝,一半魚肉,肝用來烹䰾肺湯,魚肉剔骨片成片兒,與蒸熟拆好的蟹同炒,“二貴作一”,便是兩道經典珍饌。
䰾肺湯當初阿盼也做過的,一是時節不對,魚肝(䰾肺)沒有眼下肥厚,二是斑魚,雖然也是花了大價錢買的,終究沒有太湖水養出來的好滋味。
於是趁著當季,虞蘅在那鮮魚攤上買了不少。晚上,做了一桌子魚肉菜。
炒蟹䰾完全就是金秋艷麗之色,橙紅的蟹粉,淡黃微白的魚肉,好似夫子廟鋪了滿地的銀杏與紅楓,被炒成了菜、端上了桌。兩鮮相融,便成了姑蘇之秋。
腰盤兩頭配了一叢祛寒腥的蔥薑絲兒,一樣的碧綠鮮黃,嫩生生,還有一摞錦饢,也便是芝麻酥餅,炙得焦香,從中劃開一口子,可將蟹䰾與蔥薑絲填進饢里吃,皮子酥薄,蟹䰾絲絲縷縷鮮甜豐腴,味道很不惡。
紅葉跟常媽媽都沒有吃過虞蘅做的飯菜,這會子吃上了這樣色香味俱全的炒蟹䰾,俱都高興得要燙酒來配。
剩下的魚肝用來跟魚肚燉了湯。
這實是道講究的功夫菜,湯底子是提前煨了兩時辰的老母雞湯,魚肚又是一整塊新鮮鮰魚肚,再一個肥䰾要摘去肝上的膽囊,絲絲筋膜亦都要挑淨了,用酒泡祛了腥味,這才算做完前序準備工作。
成品也不使人失望。
魚肝是一汆即熟的,那樣綿軟細白,清湯薄悠悠地盛在瓷盅里,湯色微黃,與碧綠的蓴菜相映成趣,顏色頗清淡好看,入口卻極其濃郁鮮美,無腥無臊。
因有了蓴菜的加入,使得湯底即便不勾芡,喝起來也有微微黏連之口感。
䰾肺柔軟肥嫩,舌齒一抵,便在嘴裡化開了,魚肚綿實不失韌性,若要評價,無外“甘鮮”兩字道盡,嘗得過珍妃堂侄孫唐魯孫的稱讚,“有一種嬌柔的鮮嫩奇香”。
唐先生貴胄八旗出身,自幼入宮廷,後來又游遍全國各地,見多識廣,是個講究人,這道菜在他那兒得了讚頌,想來亦很能入汴京那些“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貴人口眼。
吹著江南的細雨斜風,無事便躺在畫船聽雨入眠,虞蘅回家的日子滋潤到了無聊的境地,便又自討苦吃地琢磨起生意經來。
打量虞家這小院,遣散奴僕後便都是她一人住著,顯得十分空落落。賣大換小吧,最難時都不至與那境地,空置吧,自己常年不著家,的確有些浪費在這了,說不準被別有用心的人發現此處空院落,還會發生似她們起初在城外租那宅院被占用的情況。
臨街的宅院是可以開設商鋪的,但難便難在她不常回來,若要改,須得招個得力的管事,還不能有二心。
瞌睡便遞來了枕頭,不幾日,虞蘅曾經正兒八經的貼身大丫鬟青荇便尋上了門來。
說是丫鬟,其實從小一起長大,性子十分地相投,一塊糕掰兩半吃,好得能互換釵裙穿,與姊妹又有什麼分別?虞父母也就當多養個女兒了。
當時虞蘅遣散了其餘所有奴僕,也就青荇一個人不肯走,也是陰差陽錯,進京前大半年,青荇的祖母過身,回家守孝去了,再回來,虞宅已是人去樓空。
青荇是來興師問罪的,虞蘅不告而別在先,氣勢便不由自主地弱了下去,乾笑:“回來不久……”
青荇的確是很惱火的,甚至上門前,早早想好了大段的詞,來堵她家蘅娘子的伶牙俐齒,但當真見到本人第一眼,那氣自己便泄了大半。
然而她轉頭看見才到自己胸膛的阿盼,又簡直無語,這姑娘腮邊還掛著肉呢,嘟嘟的,一雙眼也跟黑葡萄似,一團孩氣,哪裡擔得事?
蘅娘子……青荇操心地搖搖頭,對阿盼放柔了聲音,“第一次見你,沒準備見面禮,這點銀錢拿著去買些瓜子糖吃。”
適才青荇氣洶洶尋上門來,說她是蘅娘子過去的貼身婢女,阿盼幾乎都要以為是來責備她鳩占鵲巢的了!不料她竟對自己這般地和藹。
緊張得以緩解,阿盼看一眼虞蘅,對方亦笑道“不是外人,拿著吧”,瞬間喜笑顏開地接過,又嘴甜:“我去給姊姊斟茶!”
虞蘅在騰騰的晨霧中仔細端詳青荇,有些感慨:“瘦了,也高了,家裡可說親了?”
青荇頂不慣她拿這樣仿佛長輩口吻關心自個兒,不就比她小上月余麼!
然而她也在仔細打量虞蘅,也是一樣的念頭,瘦了,高了,不知道有沒有心儀的郎君?當初只聽說她去汴京尋那一家有過口頭婚約的表親,如今相見卻仍作閨中,想來是親事不順,那為何遲遲不回呢?
青荇嘆一聲。
“與隔壁的禾官家插了定,來年三月辦禮,蘅娘子來不來?”
若不知道,錯過便沒辦法,只她人在這,知道了,怎麼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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