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米湯被嘔出來,陸和謙自己都沒想過有一天他會雙手接過別人吐出來的東西,可此刻他就是接了,他不光接著,腦子裡只剩下純粹的想法,他想給魏牧城拍背,卻騰不出手。
所以他極速地將手沖洗乾淨,沾上污漬的衣服脫下來,他甚至想不到換件新的,只光著上身就回到床邊將魏牧城摟在懷裡給他喝水漱口給他拍背順氣。
陸和謙急於觀察魏牧城的狀態,他吐過一場,不知道是難受還是別的,眼神始終放在陸和謙身上,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陸和謙沒有捕捉到。
「很難受嗎,胃痛不痛?」
溫熱的手掌放在魏牧城的腹部,不敢去揉只能虛虛挨著傳遞些熱度。
半晌,魏牧城有了細微的動作,他緩緩搖了搖頭。
陸和謙沒敢再喂,只能讓魏牧城自己緩過一陣。
他不敢離開房間,浴室那件髒衣服被他親手洗出來掛在了陽台,衣架上還有魏牧城換下來洗乾淨的衣物。
清風吹起衣擺,魏牧城慢慢轉過頭,看向那個還在陽台掛衣服的忙碌身影。
只有陸和謙身邊親近的人才知道,他是一個愛乾淨到有些龜毛的人,衣服被揚起的塵沙弄髒就不會再要,褲腳沾濕雨水就會被扔,偌大的衣帽間衣服更新頻率極高。
而現在那件沾滿嘔吐物的黑襯衫被他親手洗乾淨,再一次放在了陽光之下。
魏牧城盯著那件隨風擺動的黑襯衫,在陸和謙看不見的視角,他的嘴唇動了動,只是依舊無聲,陸和謙聽不到。
陸母幾次提議找一位心理醫生,陸和謙全都拒絕了。
他知道,魏牧城需要的從來不是心理醫生。
海邊咸澀的味道裹挾著細沙吹拂臉頰,不遠處,一對情侶正在拍婚紗照,新娘潔白的婚紗在金黃色的落日餘暉中顯得尤為聖潔。
魏牧城的目光被吸引過去,他看了好一會。
「先生,買一束花嗎?」半大的孩子手捧著一大把玫瑰花,陸和謙買了一束,輕輕放在魏牧城的手裡。
「以後我每天都送你一束花好不好。」
魏牧城依舊在看那對拍照的新婚夫妻,好半天,才低頭瞧了瞧手裡的花。
陸和謙坐在了他身邊,海水拍打礁石捲起湛藍浪花,幾隻海鷗伏低盤旋,太陽快要落到地平線下,遠處的海岸線鋪上一層燦爛的金色。
「牧城,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剛結婚的時候,我一直認為咱們倆過不了多久,我肆無忌憚地發火,是覺得過不下去也無所謂,大不了再扯一張離婚證。後來,我才發現你是那麼好,那麼體貼,我又想,就這樣跟你過一輩子也不錯。」
「其實我知道自己懷孕時我挺開心的,因為我想和你生個孩子,生一個很像你的小孩兒。可我話到嘴邊又變了味,還差點去醫院把孩子打掉。我懷孕那段時間,眼見著你那麼累,又瘦了不少,那個時候我開始覺得有些虧欠你。」
陸和謙的心境變了太多,他平淡的陳述里摻雜著濃重的哀傷與愧疚。
「牧城,我後來才明白,其實從結婚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虧欠你。」
「我們倆結婚,沒有寫真,沒有蜜月,連婚禮也只是為了應付外人。我什麼都沒給過你,連婚戒都是你花光了積蓄買的。」
他的無名指上戴著兩個戒指,戒指找了回來,但魏牧城已經消瘦太多,他過分纖細的手指會讓戒指輕易滑落,陸和謙只能戴在自己的手上,再找尋時機不斷重複戴給魏牧城。
陸和謙想起兩人的婚禮現場,他拒絕了交換戒指而是選擇自己戴上,不是輕視魏牧城,而是他覺得由對方戴上戒指就像是戴上禁錮的牢籠,所以他不喜歡。
而現在,陸和謙將那枚戒指輕輕推進魏牧城的無名指間,他一次又一次地為他套上戒指,像是一次又一次企圖用這個小小的指環將他留下來。
「我這麼混蛋,你還願意留下來。」
「牧城,我真的很感謝你,因為我不知道如果你不在,我一個人該怎麼活。」
陸和謙輕輕捏著魏牧城的指尖,按下去的皮膚出現一個小坑,很慢才恢復,他的身體在輕微浮腫,但是過於孱瘦的身體讓人看不出痕跡。
「我最近總在做夢,夢見回到了咱們倆結婚的那天,我太高興了,抱著你說以後我一定對你好。你不說話,只是看著我微笑,我就想著,你不說話也沒事,只要你懂得,只要你信我,這就足夠了。可你又消失了,我看見你從樓梯上摔下來,一次又一次地摔下來,我想去扶你,可就是碰不到你。」
「再一轉眼,我看見...」
說到這,陸和謙的聲音哽咽了一瞬,他已無法抑制情緒,聲音顫抖起來。
「我看見,媽媽的旁邊立了新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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