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清淚瞬間從許屹臉上滑落,他伸手用力擦去,通紅的雙眼望向身旁的大伯大娘,他輕聲道:「我沒有。」
許章榮看他半晌,嘆了口氣,手掌重重按在許屹的肩頭,放軟了語氣:「許屹啊,你打小就成績好,也聽話,大伯知道你是最懂事的孩子,你知道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懂事是一副沉重的枷鎖,框住人所有的自我感受和需求。許屹沒有說話,他不堪重負地垂下頭去,終於,他手臂緩緩舉起,把手中的繩子遞給了買牛人。
一旁的水牛還對它的命運一無所知,又大又圓的黑眼睛滿是懵懂。它望著許屹,固執地往他身邊走了走,貼在他的身旁,像往常一樣用牛角輕輕蹭他。
許屹渾身僵硬。
他什麼都沒有做。
買牛人接過繩子用力去拉,可是無論他怎麼使勁怎麼下命令,水牛都黏在許屹身旁紋絲不動。
他的耐心早已耗盡,隨手揚起手中的鞭子朝牛背抽去,只聽「啪」的一聲,一道血印赫然出現在牛背上。
「你別打他!」許屹攔住他,嘴唇無法自抑地顫抖,「他會走的。」
買牛人瞪圓了眼睛罵道:「會走就他媽快點!老子跟你們浪費多少時間了?」
許章榮趕緊出來打圓場:「別跟小孩子一般見識……許屹,你快點把牛弄走!」
許屹努力蓄起精神,他伸出手去,緩緩撫摸著水牛的頭,聲音被絕望擠壓過後變得無比沙啞。
「牛哥聽話,你得乖一點,才能少受一點苦……走,快走……」
幾年相處下來,水牛早已能聽懂小主人的指令,它原地站了會兒,雖然不解,但還是向外邁開了步子,只是步伐極慢,一步三回頭。
走到籬笆門外時,水牛的兩隻前腿忽的跪倒在地,又不動了。
許章榮大罵一聲趕緊過去,可是走到水牛跟前仔細一看,才發現那兩隻烏黑碩大的牛眼睛正在不斷往下淌水。
許章榮也呆住了。
這頭水牛來到許家已經十來年,一開始跟著許章榮,後來兄弟夫婦雙雙去世便留給了兄弟的獨子。
牛這種牲畜最為溫順,打它不叫,罵它不怨。許章榮見過水牛活潑天真的小時候,是他親手一鞭子一鞭子揮下去教會了它耕地。
下地前,它會主動走到犁頭前套上犁具;在稻田裡幹活,一天下來四條腿被螞蝗吸得全是血淋淋的洞,也一聲不吭。如今主人要榨乾它最後的價值,用肉身換錢,它也只是跪坐在地,默默流淚。
都說萬物有靈,莊稼人何嘗不知道不賣耕地牛的道理,只是人生在世有萬多不得已,有時候連人自己都活得像個牲畜。
想到此,許章榮硬起心腸去拉繩子。
眾人看得驚奇,紛紛圍攏過來。
僵持還在繼續,連圍觀人都開始嘆息,更有鬼神論者勸許章榮把牛領回去算了。許章榮聽得心煩意亂,沖許屹招手:「還是你來!」
許屹走到近處,腳步沉重仿佛灌滿了鉛。
他蹲下身,長久地凝望水牛的淚眼,伸手幫著擦去。
天空已被烏雲徹底籠罩,昏暗中逐漸開始飄起雨絲。可是空氣中的悶熱不減,雨絲落到臉上瞬間就要蒸發飛走。
窒息感,無望感——熟悉的情緒籠罩住許屹,壓得他透不過氣。
是否貧窮和苦難會永遠伴隨著他的生活?是否這樣的無能為力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
是他不夠懂事嗎?是他不夠努力嗎?
他起早貪黑地學習,利用一切空餘時間下地幹活、進磚廠打工,可是一切都沒有好轉,一切看起來都和從前一樣。
他依然沒有長大,他依然如此弱小。
除了眼睜睜看著,他什麼都做不了。
喧譁聲中,少女清脆的嗓音突兀地出現在人群中——
「五千塊夠了嗎?」
世界仿佛安靜一秒。
他抬頭,看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少女走到身邊,一臉認真地望著他。
連雨絲都在空中停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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