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豫景就笑。
他面上笑得不算明顯,生怕惹她不高興。
從始至終,他的眼神一刻不停地落在梁以曦身上,目光細緻,一絲一毫,分開這麼久,此時此刻,好像梁以曦的每根頭髮絲在他眼裡都同他一見如故。
過了會,想起什麼,他終於起身離開。
梁以曦以為是自己的話起作用了,頭也不抬地哼了聲。
陳豫景開門出去,可沒幾秒,他又回來了。
梁以曦抬頭,就見他手裡握著把木梳。
她不說話,倉促瞧了眼就低下頭繼續嚼嘴裡黏黏糊糊的一團。
陳豫景給她梳的時候,梁以曦很想說什麼。她又不是沒手,她完全可以自己來——不許碰我的頭髮,放下手裡的梳子!可時間滴滴答答過去好久,梁以曦攪著碗裡融化得差不多的、薄薄的碎冰,還是沒吭聲。
碎冰磕著勺子和碗壁,發出很輕的聲響。
梁以曦想起很久之前,在英國的那次新年,陳豫景趕過來看她,帶她去看梁瀚楨送給她的新年祝福。
沒來由的,明明眼下毫無關聯,可她就是想起了。
本來以為只要時間過去得再久點,一直、一直不見面,這些都會被拋之腦後。可時間的稀釋力和記憶的承載力,似乎並不成正比。
走神的間隙里,頭髮被陳豫景一點點梳順,至少瞧著不再亂糟糟。頭髮太多,鋪在梁以曦露出來的雪白瘦削的肩頸上,好像一叢青緞,光澤輕盈。
陳豫景沒有走開。
他還是站在她身後,撫摸她的頭髮,很長時間,直到碎冰完全融化,甜膩的香氣完全散開,他也沒說一句話。
梁以曦也是。
就是不知道他們想的是不是一件事。
其實那個時候,一直到很久以後,陳豫景都沒有在隱瞞這件事上覺得自己做錯了。
從始至終,這場僵局,是梁以曦眼裡「漫長的分手」,而在陳豫景那裡,依舊是一場甜蜜戀愛。
很多時候,理智與情感確實沒辦法成為天平的兩端。
梁以曦固然有許多理智,但陳豫景給予的情感太多,梁以曦常常覺得自己猶如蚍蜉撼樹。
於是,她希望自己至少能做個柳下惠,也好過尾生抱柱,不顧一切、盲目溺死在他的鐘情里。
陳豫景提出送她回家的時候,梁以曦定定看著他,面無表情道了句,文森可以送。
下秒,仿佛被雷劈了一樣的文森扭頭走得比兔子還快,車子轟隆一聲開出去,梁以曦都沒反應過來。
陳豫景朝文森離開的方向冷冷看了眼,叫了聲「曦曦「,喚回驚呆了的梁以曦。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
離開西山,仲夏夜晚的蟲鳴仿佛從未出現過。
開了好一段路,梁以曦都沒和陳豫景說話。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太多了,還是酒就沒完全醒,她總想睡覺。瞌睡打了好幾次,好幾次眼睛都閉上了,就因為對陳豫景的不信任,她硬是撐著沒睡過去。
果不其然——
梁以曦看著前方的道路指示,扭頭對陳豫景說:「回湖州。」
陳豫景笑起來。也不知道他在笑什麼。
大概是笑梁以曦一路強忍睡意,終於機靈地發現了。
「先回家。」
「你好久沒回去了,至少回去看看吧。」
「就算要回湖州,你看馬上秋天了,要不回家拿點衣服?」
窗外熱浪滾滾,他越說越冠冕堂皇。
梁以曦瞪著他。車正開著,安全第一。梁以曦對自己說。
這段高速是新建的,是從渠田出發,連接津湖兩地的快速道。相比湖州直通津州的高速,這段高速明顯就是為了方便渠田周邊的交通。
其實建得有些多此一舉,因為流通的車輛並不算多。
這個時候,前後也就兩輛車。
前面的距離較遠,後面的挨著,車燈很亮。
再朝一旁望去,能看到好幾排黑漆漆的、還沒竣工的大樓。微弱的路燈映照著,牆皮破爛不堪,好像爛尾了。
車子眨眼朝津州方向駛去。
木已成舟,梁以曦乾脆閉上眼睡覺。
不過,很快,好像只是過去了幾秒,陳豫景突然叫醒她。
「曦曦。」
他的聲音里有種令人心驚膽戰的尖銳冷意,好像被激怒,又好像陷入了某種不得已的被挾制的境地,他不敢有絲毫的輕舉妄動,一瞬間沸騰的怒火都被死死克制,眉宇間神色鋒利。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瑟瑟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