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療養院在半山腰。

車子停在山腳。

朝上望去,滿眼的鬱鬱蔥蔥,高枝遒勁、古木參天,如果不是氣溫稍低,天色暗沉,這會的光景只會顯得生機勃勃。

早就有人等著陳豫景了。

未等他下車,剛打開的車門前就出現兩個衣著專業的工作人員,他們上前恭謹道:「陳先生,請隨我來。」

似乎是很緊急的情況,其中一位語氣慌張又快速:「太太情況不是很好,已經兩天沒合眼了。何先生的意思是他抽不開身,您多同太太說說話,說什麼都行,不想說也行。您放心,房間裡所有尖銳物品都檢查過了,不會發生之前——」

話音戛然而止。

引導的工作人員注意到副駕的梁以曦,跟見到鬼似的。

大概是陳豫景從沒帶人來過這裡——或者,他們嘴裡的何先生,是不會允許陳豫景以外的人來這裡。

梁以曦有點被嚇到。

他們的盯視沒有絲毫的善意,除了震驚,就是滿目的駭然。

陳豫景沒管他們,對呆住的梁以曦說:「跟我下車。」

梁以曦後知後覺、後悔了,小聲:「我想回去……」

如果說一開始對這裡完全是出於好奇,可這麼幾秒的功夫,僅僅是幾個陌生人的盯視,她就覺得這裡跟蘭若寺差不多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一下類比到蘭若寺,也許生態過於好了吧……

安靜下來的時候,鳥雀的啾鳴尤為清亮。樹梢間的風聲都好像近在耳旁。

可是今天陰天、一點太陽沒有啊。

梁以曦朝陳豫景手裡的車鑰匙看去。她自己回去也成啊。又不遠。

陳豫景在她期盼的目光中收起車鑰匙,繞到一邊打開車門,語氣里笑意明顯:「晚了。我的大小姐。」

一旁的工作人員互相看了眼。在此之前,陳豫景來這裡是根本不可能有表情的。每回來他都像個渾身陰煞的閻王,見誰都跟死人一樣。

「陳先生……」為首的工作人員還是遲疑了。

陳豫景轉身面對他們,神情冷漠:「她必須跟我一起去。」

車內,不知為何,梁以曦居然察覺到他話里的一點孩子氣。好像對著誰談條件似的,不讓就不去。

不過也只有她覺得。

因為當他這麼說出口的時候,對面的人都倏然噤聲了。

第20章 孔雀 因為他們都是瘋子。

門關上的時候,梁以曦在客廳的沙發一角坐下。

正對的整面牆上,是一副孔雀並枝的刺繡。

青綠色的孔雀翎羽對稱著鋪展開,好像兩團焰火。

金色的絲線埋在湖綠的背景里,即使外面天光黯淡,也顯出幾分異常耀眼的粼粼爍爍。

進門的時候沒來得及好好看,只是一錯眼,梁以曦看著陳豫景在那群人的簇擁下進入房間,又看著那群人悄然立在門口,垂眼退後,經過自己的時候還有些猶豫,似乎想說什麼、或者對自己做些什麼,但最終,也許是距離那扇緊閉的門太近,他們好像唯恐打草驚蛇的幽靈,小心翼翼地朝梁以曦笑了笑後就無聲無息地出去了。

過於華美的刺繡。青藍的底色柔和靜謐,並枝的孔雀盤踞在兩端,看上去是一對,大概因為這副刺繡上也只有這兩隻。

梁以曦見過不少大名鼎鼎的刺繡。原因無他,還是文小姐雅興。孔雀代表富貴祥和,是刺繡的熱門主題,不過記憶里有點印象的,都沒有眼下這副來得精妙。

房間裡十分安靜,關閉的房門也透不出一絲人聲。

梁以曦不知道陳豫景要見的「太太」到底是誰。

她坐著想了想,忽然就想到一個女人。不過傳聞里都說她和陳必忠離去了國外定居。梁以曦朝身後看,傳聞就是真真假假的,誰知道呢,傳聞里還說陳豫景不是陳必忠兒子呢。

真是亂。

時間過去一會,困意一樣無聊的勁慢慢消解了起先那種未知的害怕,梁以曦的視線再次回到面前大得誇張的刺繡上。

窗外暮色四合,暗沉的天光裹在冬日的寒霧裡。

不知道是不是光線原因,湖綠的背景漸漸顯出幾分陰森,轉首相對的兩隻孔雀目光也變得冷峭,梁以曦皺眉瞧著,越來越覺得它們不是一對。

高枝的孔雀目露冷光,垂目凝視著,可儘管姿態高傲,在這面牆上、死水一樣的湖景里,卻透出濃濃的、瀕死的氣息,仿若溺水。

梁以曦感到一絲可怖的窒息意味。

她沒再看。

先前的無措又回來了,整間屋子只有她一個人,外面說好聽了是度假區,說難聽點,就是荒郊野外。

等了等,梁以曦站起來,朝那扇緊閉的門走去。

手機上顯示陳豫景已經進去一個多小時了。

現在是下午四點多,距離日落時分還有一個多鐘頭。

再等會?

梁以曦有點糾結。

萬一人家有要緊事情談呢?

可是這間屋子她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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