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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將大駭,急忙返回城內向山門關如今的將軍匯報此事。

不多時,便有一位年過四十身穿盔甲的大鬍子將軍騎著馬匆匆趕來。

他慌亂跌到顧霜昶面前,甚至連佩劍都未來得及戴好,便急急一抱拳,聲音大如雷吼:「顧大人,你說什麼,你說公主怎麼了?!」

將軍的眼神忽然朝顧霜昶身後望去,卻見一副紫檀木棺材被使團的長隨圍在中間,眾人腰間都纏著一塊白布,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他頓覺眼冒金星,呼吸不暢,五大三粗的武夫險些倒在玉身端立的文人身上。

「胡將軍!」

顧霜昶趕忙接住胡將軍,胡將軍身後的守將也慌忙將自家將軍拉住。

胡將軍連連擺手:「沒事兒,沒事兒……顧大人,」他再抬眼時,仿佛蒼老許多,眼睛紅通通的,感情細膩的實在不像個武夫,「公主,公主怎麼,怎麼就……」

他似乎說不出那個字,最後只能咬著牙惡狠狠道:「是不是那群龜兒子害的!我就說去不得,去不得啊!」

朱辭秋坐在馬車內,將胡將軍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她扭頭看向西琳一臉不解的眼神,默默在心嘆了一口氣。

西琳聽不懂中原話,她也不想再說南夏語。

於是她對西琳說了最後一句南夏語:「你該學習學習中原話了,這裡沒有人會同你講你的家鄉語。」

胡將軍是她從前在山門關的親將,也是一直鎮守在山門關的將軍。

從前將士們死了一群又一群,這個長得彪悍無比的大鬍子將軍就偷偷躲在城牆的角落裡,看著對面戰場之上模糊的屍體,一口又一口喝著摻著淚水的澀酒。

有一天她上城牆偶然看到了這一幕,胡將軍好似喝醉了,他喝得滿臉通紅,意識不清,甚至還叫她坐下一塊喝。

她看著鼻涕眼淚和酒混合在一起的黝黑臉龐,第一時間竟然不是嫌棄,可那是什麼呢?她說不清楚,只是默默坐在他身邊,舉起擺在地上的缺了一道口子的酒杯。

卻被醉酒的胡將軍一把奪過放在原位。

胡將軍聲音被烈酒糊的沙啞,帶著濃重的酒味對朱辭秋道:「這是小孟的,殿下你可別跟死人搶酒喝啊。」

小孟。

她知道。是那個總喜歡跟在胡將軍身後的小伙子,聽說還沒到十八歲。

他死在了今日的大戰里,連一寸盔甲都未曾尋到。烤的烤的

她接過胡將軍送到面前的酒壺,又聽見他說:「早就跟他說了,當個伙頭軍當個伙頭軍,非要咧咧地往前沖,現在好了,連骨頭都沒剩一塊兒,我以後想去給他立個碑,都還只能立個衣冠冢。這小子平日最喜歡跟在我後頭嘰嘰喳喳,每日晚飯時總要問我吃什麼。所以說還不如當個伙頭軍呢!這樣每日便能知道吃什麼了,也不會……也不會……」

「小子福薄,再也吃不到本將烤的土豆了!」

小孟是胡將軍親近的人,所以他今日的話格外多。

說得累了、渴了便喝一口酒,看一看遠處的戰場。

「黃塵足今古,白骨亂蓬蒿。」

胡將軍站了起來,他肚子裡沒有多少墨水,此刻卻突然想起少時偶然聽過的一句詩。

吟詩的人蓬頭垢面穿著破爛的衣衫,赤著腳走在土地里,血腳印印在泥土中,被路過的高大富貴的馬車碾過,路過那人身旁濺上了不少泥濘。

那人仍然大笑著,重複著念著詩:「紛紛幾萬人,去者無全生!」

「臣願節宮廄,分以賜邊城!」

「……」

胡將軍那時不懂其中意,可如今抬頭看著天邊終年不變的月亮,看著荒原上那些洗不掉的血污,突然仰頭將手中酒壺的酒水一飲而盡,問了朱辭秋一句:

「公主,你說,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朱辭秋猛灌了一口酒,只覺得烈酒燒得嗓子疼,酒水流進胃裡翻湧著,將五臟六腑燒得不是滋味。

她被烈酒燒得雙眼泛紅,在盈盈月色下泛著光。

她沒有說話,邊塞伴著血腥的風好似替她回答了胡將軍的話。

看著胡將軍如今含淚欲泣的模樣,朱辭秋又想起伴著月色混著冷風的醉酒之夜。

胡將軍,你看。我們終於不打仗了,你終於可以娶媳婦了。

隔著春秋歲月,她終於回答出了那夜被傷透心蹉跎掉數年光景的胡將軍的話。

胡將軍甚至沒有管馬車上的人,他慌忙叫人恭恭敬敬地抬起朱辭秋的棺材,自己跪在沉重的棺材面前鄭重過的,拜了三拜。

他身後的將士們,在城牆上的將士們,同樣跪在地上,朝著那副棺材跪拜。」<="<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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