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子清知道,他這是快炸了。
當然,別人也都能看出來。
劉馳騫晃了晃腦袋,瞌睡也醒了,慌張道:「這、這怎麼可好!」
應子清見劉之衍張了張口,似是想說點什麼,旋即他表情黯下來。
馬夫看出劉之衍的意思,挺直了腰板,當即高聲道:「太子殿下身體不適,讓眾人憂心了,小的為太子殿下攬咎!」
這是委婉討要懲罰的說法。
因為太子不願開金口,就要有人遭殃,馬夫早已習慣,自然而然道出口。
「慢著。」劉之衍打斷馬夫的動作。
與其讓下屬受罰,他還是想……試試。
還沒徹底成年的劉之衍,英氣的劍眉本該飛揚入鬢,昭示他那個年紀該有的囂張跋扈的少年氣,他卻因為常年壓抑的生活,清雋的眉心之間,凝著深深的沉鬱。
應子清挽起裙裾,膝行至劉之衍身邊。
「太子……」應子清低著頭,假裝露出難過的樣子,然而卻語速極快地小聲道,「我知道你不喜歡開口說話,眾目睽睽之下,來不及針對你的症狀進行治療,但我有一個辦法。」
劉之衍抬起眼,漆黑的雙眼靜靜看著她。
「我知道你心裡充滿抗拒,除了厭倦以外,什麼話都不想說,更不想點評那幅字畫。」應子清沖他眨了下眼,「我不需要你發表意見,接下來,不管我說什麼,你複述一遍我的話。」
劉之衍愣了下,不是因為眼前的少女猜准他的心事,而是他從未從這個冷靜的少女臉上,看到如此漂亮生動的一面。
見劉之衍毫無動靜,應子清想了想,心理學有一種通過觸覺安撫的手段,通過雙方溫暖的皮膚接觸,可以建立情感聯繫和安全感,雙手交握屬於其中一種。
在桌案的遮擋下,應子清伸手,輕輕握住劉之衍的手,與他十指交握:「太子,感受到我的溫度了嗎?這種溫暖能讓你知道,我會在這裡陪著你。」
劉之衍的確能感覺到少女的體溫,他還能感覺到少女細膩柔軟的小手,是如何輕而軟地撫上他的掌心。
「……」劉之衍臉色很鎮定,可是呼吸微微亂了,耳朵尖在悄悄發紅。
「好,」應子清掃了眼那邊的字畫後,說,「來,跟著我說。」
應子清咳了聲,低聲道:「這幅字寫得很工整!」
「?」劉之衍看著她。
應子清用力捏捏他的手:「跟著我說!」
劉之衍遲疑地抬起眼,當著一群人的面,緩慢道:「這幅字……寫得很工整。」
應子清很正經地繼續道:「這幅畫,黑黑白白,還有灰,顏色太好看了!」
「……」劉之衍說不出口。
應子清催促似的,用力捏他的手。
劉之衍微不可查地嘆氣,嘴角卻微微揚起:「這幅畫,顏色黑白,還有……灰,畫的不錯。」
此言一出,眾位才子詩人,聽得是皺眉的皺眉,咳嗽的咳嗽。
這樣粗鄙不堪的話,怎麼出自太子殿下的口?
難道太子殿下果然如傳聞所說,胸中無墨,愚不可及?
應子清又道:「畫上的農夫,手中懷抱青竹與菊花,我也看出來了,有『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高妙意境。胡云大師所做的畫作,有超塵脫俗之態。」
在大晉朝之前,也有一個同名同姓的陶淵明陶公作的詩詞,應
子清直接拿來用,倒免去自己寫了,她是真不會寫詩。
劉之衍照她的話,重複了一遍。
然後,應子清笑了下:「禮樂崩壞,君王昏聵,陶公處於濁世,心中失望,所以作此詩。閣下效仿陶公的意境,尋求避世,究竟是何意?難不成是在影射……當朝昏暗,腐朽至此?」
劉之衍聽罷,嘴角幾乎壓制不住,揚得極高。他卻面色冷淡,不疾不徐地將應子清的話,逐一複述,一字不漏。
胡云嚇得雙腿直發抖,他哪有這個意思!
他不過和那些雅士一般,以避世的姿態,博取清高的名聲而已。
這種鬼話,別人說的還尚可,胡云必定睚眥必報,痛罵對方幾句。
然而,此言是太子所說,這……是不是有發難問罪的意思?
他們好像到此時才發現,太子是君,有至高無上的權威,但他們從未拿出對應的恭敬和禮遇……
胡云噗通一聲,跪地求饒:「太子殿下,臣偶借陶公的意境,傾慕陶公曠達恬淡的雅韻……絕無、絕無暗諷聖上之意,望太子殿下明察……」
一時間,現場的文人儒生,紛紛跪地,告饒不止。
「哎,賢侄,何必如此嚴肅。」安景王拍了拍手,寬慰大家道,「不過是場聚會,沒有那麼嚴重,我知道沒人會這麼想,都起來吧。」
不過眾人還是畏懼太子,依舊恭敬地垂著腦袋,不敢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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