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之衍的確是一個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的人,而他又是太子,手握生殺大權。
殺個人,不要太簡單。
古人云,伴君如伴虎,誠不欺我!
先前劉之衍還說,她呆在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恐怕有危險。
明明呆在這個人身邊,才是最危險的!
劉之衍眨了眨眼,那股令人心驚的戾氣,轉瞬即逝。
「你來了。」劉之衍語氣平平,低頭擺弄他手裡的玉笛。
在他面前,琳琅滿目的小型樂器,灑落一地。
本國的、異域的,每一樣樂器又有兩三個不同材質,金的木的;每種材質又有三四個不同的造型和花紋。
各種樂器應有盡有,數量多到讓人震撼。
要說他沒收集癖,應子清是不信的。
應子清學他的樣子,盤腿坐在柔軟厚密的羊毛地毯上,她撿起一管篳篥:「你喜歡樂器?」
「嗯。」劉之衍將手中的玉笛輕巧一轉,橫在嘴邊,順手吹了節曲子。
應子清吃了一驚。
因為劉之衍吹的不是哪首名曲,應該是他自創的旋律。他不僅懂樂器樂理,還懂創作,一小段悠揚空靈旋律,給他演奏得極其美妙。
不過,劉之衍吹得音量很小,他只略微展現下技巧,而非盡興吹奏。
演罷,劉之衍放下玉笛,低聲解釋:「父皇不喜歡我碰這些樂器,他說這些都是玩物喪志的小玩意兒。」
大晉朝尚文,把詩書禮儀之務尚為尊崇;對習武,也讚賞不已,畢竟名將難得,開疆拓土,抵禦外侵,都需要他們。可精通樂藝之事,會被看作是奇技淫巧。
身為太子,可以讀書破萬卷,可以橫刀躍馬,唯獨不能擺弄上不了台面的東西。
怪不得,劉之衍隨興吹奏一段,也頗有藏著掖著的意味。
生怕樂聲順著風,傳出去了。
要是被誰聽了去,說不準又要參太子一本奏摺。
慶帝膝下,有劉之衍這個即將成年的兒子,還有兩位尚不滿十歲的小公主。
想來,慶帝不免對這個兒子寄予厚望,對他的要求,也會嚴苛一些。
劉之衍有語言障礙,自閉,性格喜怒不定,對音樂極度喜愛……種種表現太典型了,應子清揣摩著,劉之衍有學者綜合症。
這樣的人,當著萬眾矚目的太子,可以理解他為何容易失態。
應子清嘆口氣:「你的衣服,好像穿反了?」
「……」
劉之衍低頭,他今天身上穿的是綾羅常服,但綿密潔白的絲線,暴露在衣襟外。
是穿反了。
劉之衍給人感覺又凶又不穩定,而且患有學者綜合症的人,在數學和音樂上極其聰明。但他不擅長打理日常生活,做起事情來十分笨拙。
大晉朝皆是儒雅風流的寬袖長裾,劉之衍平時穿著,是端方雅正貴公子的打扮。
可是這種衣服很難穿,往往需要別人幫助。
劉之衍貴為太子,原也不該親自做雜務事。
但因為穿衣的工作,似乎是應子清負責的……
這下應子清知道,為什麼劉之衍散著頭髮了。
梳頭,好像也是要她來乾的!
要是被吳內祥看到太子不修邊幅的模樣,她就慘了。
罪魁禍首應子清催促劉之衍,趕緊起身,把他推到梳妝檯前。
重新換好衣服。
應子清幫他把前面的頭髮挽起,束成高高的小馬尾,垂在身後。
劉之衍很安靜,他透過一人高的黃銅鏡,眼也不眨地看她的動作。
忽然,他說:「我從不打罵人。」
「嗯?」應子清無意識答應道,「打罵誰?」
「那些詛咒我的太監。」劉之衍說。
應子清挽起他耳邊的黑髮,絲綢般的黑髮從她的指尖輕柔滑過。她把這縷頭髮編成小辮,用一塊美玉固定在鬢側。
「之前我拿著匕首,是嚇唬你。」劉之衍解釋,「但其實,我從不打罵別人,我沒有。」
應子清沒作聲,也從黃銅鏡中看他。
「我是控制不住脾氣,可我也沒有傷害過人。」劉之衍垂下眼。
「那他們為什麼會那麼說你?」應子清問。
劉之衍把「青鎖香風」拿在手裡把玩,眼神漠然:「我的名聲很差,外面傳我的劣跡,有九成是謠言。唯一一個,說我脾氣不好,這是真的。」
「你是說,那些話,全是造謠?」應子清不禁停下手裡的事。
劉之衍靜了片刻,反問:「子清,你是不是相信外面傳的事?」
應子清想了想,沒有回答。
她多少相信那些傳言,就算有些事不是真的,也不是空穴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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