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初還會趁難得清醒的空隙替藏瑾治傷,後來每一次清醒,便就只記得哭泣。她的眼睛又痛又腫,眼淚卻源源不絕,哭得幾乎要缺水,好像所有的美好品質都被哭幹了。
可是,這依舊不是池傾最崩潰的時刻。
荒城也有毒瘴,置身其中,如入迷宮。他們因此耗費了太多時間,頭暈眼花,近乎絕望。池傾知道自己被怨靈的磋磨有多嚴重,可藏瑾同樣置身荒城,卻從沒有顯現出任何不正常的樣子。
他的精神太過穩定,仿佛隔絕了所有怨靈的存在,冷靜而包容地一直陪伴在她身邊。
池傾的狀態太不好了,因此當她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兩人已在三連城徘徊了很久。
於是她趁著一個清醒的上午,特地詢問了藏瑾這件事,她想知道他如何避開怨靈的影響,想知道自己是否也可以獲得像他這樣的清明。
而藏瑾卻只是將她摟在懷中,淡淡道:「傾傾,我不清明。」
他仿佛很迴避這些事,說完了這句,便不再跟她接著講下去了,這個清晨還算寧靜,池傾的注意力被轉移開,也沒有再抑鬱自責到哭泣。
藏瑾因此開心了很多,臉上卻依舊不太顯
露,只是將臉埋入池傾的長髮中,蹭得有些凌亂,她卻並不在意,任憑他抱著她疲憊地合上了眼睛。
池傾察覺到幾分不對勁,輕輕拍了拍他的背,也沒再繼續多問——只是藏瑾的這個動作,讓她感受到他也精疲力盡。
真相浮現之時是一個黃昏,那同樣也是池傾進入荒城之後為數不多的清醒的黃昏。
她睜眼的時候,藏瑾難得不在她的身邊,門半開著,昏慘慘的天光從門外灑落。池傾茫然地在那間破敗的小屋中走了一圈,沒有尋到他的身影,於是推門朝外走去。
怨靈依舊擠在城中盤旋,但許是因為她剛從一段戰亂的回憶中脫身,整個人的氣息都與怨靈本身相近,它們見她出來,也沒再搭理她。
她舉頭望著天空中擁擠的靈,片刻後發現其中多數,都擁擠在一間小屋之上。她的眼皮一跳,心中似裂出一個缺口,不祥的陰風正從其中呼嘯來去。
她慌張走向那對門的小屋,房門也是虛掩著的,她輕輕一推就將其打開。
「吱呀」一聲響,池傾的視線投入屋內得黑暗,然後,瞳孔倏然放大。
藏瑾將自己捆在屋內一根堅實的立柱上,面朝著大門——若在他清醒時,目光便能正好穿過兩扇房門的縫隙,望向池傾的屋子。
他穿著慣常那件玄色的勁裝,整個人被陰影籠罩著,池傾第一眼幾乎將他忽略。
可是,藏瑾周身的鮮活氣實在太重,吸引了過多的怨靈,幾乎令他們無視了她的存在。這樣的情況下,池傾想找不到他,也著實很難。
她感到自己雙腿發軟,一點點無聲地挪到藏瑾面前,顫抖著伸出手,想要觸碰他的臉頰。然而,還沒等她靠近他身邊,藏瑾卻宛如一隻嗜血的獸,倏然睜開血紅色的眼睛,漠然而仇視地望向她。
池傾全身一僵,感到被他注視的地方生涼,仿佛下一瞬便要身首異處。
是了,藏瑾是三連城年輕一輩中最好的殺手。縱然她從未在他那邊感受過威脅,也不過是因為他從不曾向她表露而已。
一剎的對視之後,藏瑾口中忽然爆發出一聲駭人的吼叫,整個人仿佛陷入癲狂,雙眼赤紅,後背猛烈地撞擊著立柱,粗硬的麻繩仿佛也要扯斷。
池傾後退了一步,突然發現藏瑾生著兩顆尖銳的虎牙,平時他不常笑,臉色冷冰冰的,那兩顆虎牙也不太顯露,而此刻,卻爪牙舞爪地,似是要咬斷她的脖子。
若不是藏瑾將自己綁起來,池傾幾乎能確信,他很快便要朝自己撲來——毫無疑問,是怨靈的侵擾,可她之前發作時……有藏瑾這樣誇張嗎?
池傾感到自己後背的衣料被冷汗密密地滲透了,越發不祥的預感浮現,她望著滿室只靠近藏瑾,卻對她絲毫無動於衷的怨靈,忽然仿佛明白了什麼。
腦海中,那毒蟲肆虐的山林又一次浮現,當時藏瑾對她說:「獸血不太能遮住你的味道,趕走了它們就沖你去了。」
所以這一次,也是一樣嗎?
藏瑾不可能一直不受怨靈的侵擾,但與其像她這樣時時刻刻地受其影響,他卻選擇在她陷入夢魘,卻又相對平靜的時候,一併陷入怨靈最深最恐怖的記憶。
然後,他會在天亮前回到她身邊,若無其事地抱住她,等待她醒轉。
池傾受不了了。
滅頂的自責令她幾欲作嘔,她沒忘記這條艱難的路途,皆是因為自己火燒花月樓的行事,而不得不開始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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