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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池傾。

池傾果然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她閃身走出雜貨鋪時,身上已披了件新買的斗篷。

那斗篷款式簡樸,顏色也是池傾不常穿的暗色。唯一可愛的地方,是兜帽上一圈寬大的絨毛,正毛茸茸地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許是看到門外人的身影,池傾停下腳步,微揚起頭,沖謝衡玉露出小巧的下巴和一截纖長的脖頸。

「你……」池傾伸手掀開兜帽,烏黑的雙眼略微睜大,有些訝然地注視著謝衡玉,像是沒想到他也在這裡。

她的目光落在男人臉頰的紅印上,似帶了幾分歉疚,稍稍停了片刻才移開:「我還以為,你會直接回花別塔。」

謝衡玉在微雪中看著池傾,站得久了,男人的肩頭髮梢也落上了一層薄薄的雪,寒風吹拂他的長髮,並不顯得凌亂,而是一種很寧靜的美。

他聲音很輕,依舊是那種和緩溫柔的語調,仿佛

不久前才因為池傾幾句話而惶惑掙扎的那個人並不是他。

謝衡玉道:「猜想聖主會去拂綠欄處理後事,因此並未返回。」

池傾點了點頭:「我確實有此打算。」

此言落定,兩人之間仿佛又無話可說。

池傾裹著斗篷,雙手揣在懷中,神情有些為難地抿了抿唇,片刻才小聲道:「謝衡玉……」

「嗯?」男人朝她走了幾步,微俯下身,才勉強聽清池傾細若蚊蠅的聲音。

她眨了眨眼睛,輕聲道:「……對不起啊。」

謝衡玉一怔,這才明白過來池傾或許是在為不久之前的那兩個巴掌道歉,有些無奈地彎了彎眼睛:「聖主不必如此。」

池傾不再說話,伸出手輕輕拉住謝衡玉。他微怔,手心忽地一涼,垂眸望去,卻是池傾將一隻圓滾滾的白瓷瓶放入了他的掌中。

夜深天寒,池傾雖然披著斗篷,還是感覺有些寒冷,因此謝衡玉甫一接過瓷瓶,她便立刻又將手縮回了外套里,難得有些瑟縮。

那斗篷雖是新買的,但到底做工粗糙,雁灰的顏色,厚實沉重,將此刻的池傾襯得像只灰撲撲的小兔。

謝衡玉看著她,眼神越發柔和起來,他輕輕笑了一聲,握住手中那個瓷瓶:「多謝聖主。」

池傾仰頭看向他,鼻尖凍得有點紅,眼神卻很真摯:「謝衡玉,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這麼好說話?」

謝衡玉有些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什麼?」

池傾道:「你如果太好說話了,會讓我感覺自己很壞。」

謝衡玉失笑,聲音裡帶了幾分縱容:「所以聖主想讓我怎麼做呢?」

池傾想了想:「就比如方才,你其實可以對我生氣。」

謝衡玉道:「在花別塔,侍從也可以對主上生氣嗎?」

池傾微愣,像是被噎了一下,半晌才道:「是你的話,就不一樣。」

……又是這樣的話。

謝衡玉不動聲色地看著池傾,心底仿佛有一壺熱茶在不經意間煮開了,冒出咕嚕咕嚕的泡泡。

他沒有接話,但目光卻很認真,這樣溫和有禮的姿態經常出現在謝衡玉的身上,但此刻看起來,卻有幾分意味不明的感覺——仿佛他既像是在等待池傾的後話,卻也像是在無聲地迴避著什麼。

究竟哪裡不一樣呢?

謝衡玉終究沒敢問出口。

池傾默了默,也避開了這個話題:「總之……比起一個普通的侍從,我更寧願你是個……人。」

「一個自私一些的人。」她接著補充道。

她寧願謝衡玉是個自私的人,就像她從前無數個心懷鬼胎的情人一樣。可以被金錢、權勢、情|色俘獲,可以被她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可以不使她生出太多遊戲之外的歉疚和不安。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夠全然把控住這盤棋的主動權,不會心軟,更不會落敗。

池傾望著謝衡玉掌心的瓷瓶,心底暗暗地,覺得什麼事情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因為打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屬下而感到愧疚,甚至冒雪找到一家雜貨鋪給他配製傷藥……

這樣的事情,池傾從不曾為哪個情人做過。

可前思後想,到底還是覺得是謝衡玉的問題。

如果他沒那麼好脾氣,沒那麼包容她的情緒,也沒有在得到長命花之後,繼續心甘情願且仿佛毫無目的地聽命於她。

或許她也不會做出如此反常的事情來。

說到底,要是謝衡玉也是個自私的,對她有所圖謀的人就好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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