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時才中午十二點半剛過，陽光正盛。

洗過碗放到飯堂消毒碗櫃，每次代瀾透過那層玻璃櫃門，看見碗被整齊排列，她總有種事情正井然有序發展著的感覺。

她會很安心，但很快會在感受到安心後的三秒內冒出蠢蠢欲動的不安。

像被溫水包裹，她無法判斷身處讓人幸福的溫泉還是可怕的沸水鍋。

人們說這是居安思危，辛穗會戳著她的額頭說這是杞人憂天。

以至於在事情太過順利的現在，代瀾總為此困惑。

她到底身處哪裡？

沿走廊靠外處走，冬日陽光落到肩背上的溫暖給她觸手可及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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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該慶幸為盤傑找幼兒園的事落在順利成立村民組織的這天，否則眾人還真難抽空為他跑這趟。

正式分工在當天下午就安排妥當，吳楠濤帶領代瀾、何子游、高荔和村委會代表去和盤緯雄先進行交流商議。

但沒想到過程竟意外順利——

「因為我說不行就離婚。」

那兩個字要說出口，對瞿婷而言並不嫻熟，因而代瀾望著她的唇齒略過「離婚」時是發顫的。

就連複述也是，仿佛將說話之人帶回針鋒相對的畫面。

不過在場的人也都沒料到會有這一出，神色不約而同變成震驚，就連情緒不那麼流露在臉上的高荔也微微睜大眼，在頭腦飛速運轉後第一個開口：「所以你一開始讓我們先去村委會辦事……那他什麼反應？」

被她的話提醒，代瀾才恍然發覺他們錯過了什麼。

工作日的下午，村廣場旁的停車場空空蕩蕩，唯有他們一行人消化來自瞿婷的坦白。

「其實我以前就沒敢提這些……」

這次她沒低頭，眼神在幾人之間跳躍，沒有落點，雙手侷促地捏著外套邊緣，通過柔軟觸感安撫焦躁的自我，但比上午已經好了太多，「他也被嚇一跳，然後說不能離，就這樣。」

高荔又問了幾句，在此間隙，代瀾肩膀忽然被何子游輕拍，她剛要側臉，卻迎上男人的呼吸，然後是耳語：「問問她有沒有受傷吧，我問不方便。」

那陣清冷香撲入鼻尖不過數秒，又忽而抽走，好像只是開了個玩笑。

冬天裹得厚，才便於自己僵住的動作無人知曉。

她才不要臉紅。

於是在對話告一段落後，代瀾兩步飛快靠近瞿婷，仔細問，所幸一切無恙。

「不管怎麼說，你自己能想清楚就好，不論做什麼決定都是。」與瞿婷交流尾聲，高荔如是勸告。

代瀾不忘從兜里掏出手機——從今天上午瞿婷和盤緯雄當街爭執，她便有了這個想法——「你想加入『玫瑰婦女』嗎？村里很多婦女都在，或許你可以和她們一起做做活動，孩子去上學了你也能解解悶。」

本以為瞿婷會因不了解而猶豫，可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先問的是：「我也可以嗎？」

目光有期冀，而後是不加掩飾的慌亂，但咬著唇的同時臉上帶笑，仿佛為這刻等待已久，又因為不願被輕易看穿那股興奮而努力克制，手早一步摸到褲袋，就等著一聲答應。

「當然可以。」

二維碼立即出現，隨後被掃中，代瀾在旁邊告訴瞿婷，她要加入得先向組長申請，填寫表格，再由組員表決通過結果，才算正式加入。

但她特別爽快。

「之前就聽隔壁屋頭的沙姨說了，我挺感興趣的……」

「那為什麼成立的時候不來申請？那時候進組比現在簡單多了。」這句高荔私下早和大家討論過，最終還是由她問出，求一個結果。

瞿婷還在給陳豪發送好友申請，九宮格和二十六鍵用得都不通暢，只好慢慢打，代瀾見狀也沒有剝奪她自我介紹的主動權，收起手機安靜旁聽：「除了會搞活動，我不知道還有什麼用……」

「如果總是搞活動，那回家就回得晚，做飯就晚……」

不用她繼續說，代瀾也能替她補充後半句「晚了就挨罵」。

當然，這句就心知肚明好了。

今日高荔梳了高馬尾，似乎是對那半句若有所思，垂眸時燙過大波浪的發尾就順風撩過她的鼻尖，她又伸手捋開，隨意將長發擰幾圈，輕輕鬆鬆繞成盤發。

代瀾能嗅到在空氣中飄散著細微的艷羨。

那是身為同齡人對另一種處境的嚮往，無關嫉妒。

「如果我也可以這麼自由，想燙頭就燙頭……」

話未盡，代瀾轉移視線，從瞿婷眼中望見的是另一個世界。

丟下大道理，她們要即刻行動，高荔勾唇，那股灑脫的勁兒重卷：「只要你想就隨時找我，帶你燙頭啊。」

她們都笑，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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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陳豪介紹給瞿婷見面的日程在三言兩語間定下，告別她，車子朝大棠村外緩緩駛去。

今日的工作算是終於結束了。

代瀾靠在椅背上狠狠地伸了個懶腰，再調整自身好蜷入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