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摳著欄杆上淺淺凹凸的花紋,代瀾壓低嗓音,多少悵惘,「其實……」煩悶從嘴裡緩緩嘆出,「我剛剛就是想和你說這個事來著……」
電話那頭辛穗嗅到不尋常,興奮地要開口,但代瀾更快,趕在前面,幾個字蹦出去,「但是我真不是——」終於阻止好友開口,急切被排除,於是後半句又轉為慢節奏,「不是因為喜歡他才說看看要不要作詞。」
慢,但很堅定。
「那是什麼?」
那是因為什麼?
她也如此問自己的心。
得知被邀約作詞之後,短短几分鐘裡並不只是驚喜,當然也有對自我的質疑。
代瀾拷問自己,我值得被邀請嗎?我的能力足夠嗎?
身無所長,社工是大學調劑的專業,學來也不覺得特別擅長優秀,好像兩手空空,一輩子就這樣走下去。
而對於這次邀請,她不知道,更不理解對方只憑一首歌便作出邀請的決定,難道不覺得這是一件很有風險的事嗎?
再點開那段聊天記錄,辛穗也問過一個相近的問題,魏思尚如此回答:「我們相信自己對音樂的敏感度,也相信你們身上潛力是巨大的。」
兩個字,潛力。
代瀾盯著這兩個字,把它們攥在手心,似乎從掌套針織間倔強擠過,與那殘破猙獰的疤痕親密貼合。
當然也可以說,魏思尚作為澄明音樂方和她們接觸,說的只是好話、口水話,但是這句確實提醒了代瀾一個問題。
她沒有好好想過,自己身上破破爛爛的一切之外,還有什麼「看不到」或是「故意不去看見」的潛力。
又想起和何子游約定的尋找優點,她掰著手指頭,優點收集到第十六條便戛然而止。
即便當初男人提醒過她要看見自己,接納自己,但她所發現的也只是很小的碎片,不足以支撐她動力充足地一路前行。
他為她指引過方向,但她不能靠他提醒一輩子。
所以她該自己找到出路了。
轉眼回到現實,摩挲花紋的手指縮回大衣袖口,代瀾昂頭,目中是隨流雲而虛影的月,似笑而嘆。
「一直以來我都活在父母的光環下,學校的溫室里,生病以後也一直嫌棄自己,覺得滿身都是缺點,是沒用的東西。」
「我說真的啊穗穗,」後退了一小步,右腳尖放鬆前後輕踢,撞上欄杆後又往後,她會覺得自己變成一個鐘擺,以腳丈量過去沉寂荒蕪的時間,「我過去和你說過的,沒用的東西就不該存在在世界上。」
她笑得不是淒涼也不是欣慰,更像對這一切都失去感知的力量,只剩軀殼沒有感情地說著瘋狂的話,對所有事物都不再有惦念。
其實這才是真正的「代瀾」。
「我就是那個沒用的東西。」
發自內心地覺得,甚至憎恨地、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
這句話對代瀾來說很重,像一把利刃,每說一次就往心臟捅。
但過後她會釋然,好似把自己逼到頂點再往下跳就是自由,歸還所有力氣。
沒有人應答,但代瀾能聽見星星沉默地呼吸。
於是自顧自說下去:「但是來參加節目之後,確實……確實有何子游的催化。」
代瀾很誠實,沒有否定他的存在,這次念他的名字終於沒那麼猶豫。
他為她開解太多了。
「也不止他吧,還有其他人,」腦袋裡當然出現的是宋汝然他們,她儘可能說得輕鬆,停頓兩秒後繼續,「好像把我向外求助的欲望拖出來了。」
「瀾瀾……」辛穗粘稠地小聲哼哼。
代瀾知道她只是想喊她,沒有回答,而是繼續:「我想試試救我自己……你說,我真的能做到嗎?」
「為了我自己。」
最開始是害怕未知,害怕改變,害怕自己無法為結局負責,而抗拒未來,抗拒因為而活著衍生的一切。
後來有人告訴她,恐懼不壞,壞的是你該如何誠實地面對這種恐懼,它就像一面鏡子,鏡里是你,也有你的遲鈍,遇見你所在的環境。
於是她湊近鏡子,開始端詳「代瀾」究竟是何種面目。
——「我是誰?」
——「我作為客體存在於物質世界裡,我眼中的我,別人眼中的我,這些到底是什麼樣子?我的上限,我的所有,可以到達何種地步?」<="<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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