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
她更加用力地深呼吸,讓節奏放緩,讓藍色的浪潮從激盪到嘗試駕馭,直到能感受到眼睫上沾滿的淚珠不那麼重,被排除在負累的理由之外。
緩緩睜開雙眼,眼前依舊是狹小的衛生間,但代瀾確切地感受到,屬於她的存在,有清晰的,微弱的安全感。
扶著周圍爬起。
像剛經歷過激戰的將軍,在慘烈過後踽踽獨行,遍體鱗傷。
吐了太多太久,胃裡很空,也有些脫力,但那些積攢在體內冥頑不靈的污穢,確確實實被嘔吐掉。
又回到那面鏡子。
鏡子裡倒映著她。
代瀾知道自己依然無法像他們一樣笑得自然,她也還在討厭自己。
深淵裡只能自己救自己,以前的她不想救,就這麼待著自我懲罰也挺好。
但這次呢……
目光明明和往日相同,望見的依舊是墮落的黑,可這次抬頭或許有岸了。
岸上有人在意她。
而她感受到了,陣陣呼喚。
從心底冒出一種聲音,一個問題。
「你要不要來?」
第44章 群青討人喜歡
誰也不知道那夜,代瀾在房間裡做了什麼。
代瀾也不知道。
因為她什麼也沒有做。
只是坐著,將靈魂重新嵌入肉/體,感受存在,學習腐朽古木復甦的步驟。
只是坐著,睜眼或閉眼,感受每一次呼吸滑過鼻腔,冷空氣密密麻麻長著小刺,讓她過敏,吞咽濕潤時一併將它送進身體,小刺破開血花和焦慮的枷鎖,成為背脊靠左難言的鈍痛。
二十四年來頭一遭,她想接納自己的疲憊。
長久以來逼迫自我生活在緊繃的生活里追逐完美,疲憊的空間是不被允許的,連喘息也會成為自我攻擊的理由,抹上「恥」的污泥……
代瀾從肺里拼命擠出混沌數年的嘆息,借著窗外折入玻璃的月光隱約能看見那口綿長的呼氣。
冬夜室內也很冷,她只穿著薄絨圓領睡衣,鎖骨大半與空氣親密,和鼻尖一起結冰。
身體佝僂著,脊椎負重,疼得磨人,可就是坐在床邊一點也沒有動過,面朝那扇窗,不知是在和什麼慪氣。
是和寒冷慪氣吧?
秉持心臟唯一的火種,寧可凍得僵硬也不變。
還是她純粹戀痛?
冷夜與骨子裡的熾熱對抗,要拖她徹底沉淪,吞沒在重重黑暗之下,理智卻拉住最後的弦,死死不放手。
代瀾還是不知道。
只知道自己要熬過這夜,好像只要等到天亮就一切明了——
等,一直等到窗外傳來第一聲婉轉鳥啼,恍若驚世夢醒。
她的累觸底,在夜與晝的模糊界限里緩緩清醒,過渡到下個時機。
如果說在衛生間裡的嘔吐是與抑鬱對抗,那麼坐足整夜就是和焦慮抗爭。
這是她現在能夠找到最合適的方式,要接納自我,接受滿身疲憊的現在,勢必需要尋得自處的時間。
一整夜,是她給自我的機會,也是試探焦慮底線的時間。
一整夜,焦慮都在試圖攀上代瀾的肩膀,用無盡的酸楚折磨勾走她的決心。
但如今真的要結束了。
麻雀銜起幕布一角,她眼前天邊從月落瑾瑜色開始模糊成佛頭青,而後是色盤上來回碾過的紺宇與柔藍,混塗上她隔著玻璃觀察的眼睛。
時間來到六點,濃墨重彩被水攪淡,極速抹上素裳,只為迎頭點上朝陽亮色。
代瀾旁觀一切,黑夜將麻木錯亂荒唐的煩惱為她一件件披上,像腐朽樹木上覆蓋了許多雜草或是青苔,更是焦慮的枷鎖。
然後她跟隨麻雀的步伐將從今往後多餘的殼一件件褪下,讓朝陽吻合月華曾來過的地方,取代鎖骨至指尖所有冰涼,最後才放過自己,讓忍耐整夜的背脊釋懷,躺倒在床上。
因藥物作用陷入安睡之前,代瀾抱著手機只略微猶豫,點開了何子游的對話框。
「第四條,我會給自己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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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是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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