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沒有聲音地哭了一會兒,仿佛只為觀察從皮/囊里還能擠出多少水,而為此向心臟捅的刀子有真實的痛。
這就是「我」的樣子嗎?儘管看過無數次,她好像還是不認識自己。
都說人生來到世界上都是赤/裸的嬰兒,一個頭,一雙眼睛,兩隻耳朵,一個鼻子,一張嘴,大家都是一樣的。
可為什麼長著長著,「我」就成了「這副」模樣呢?
代瀾又想起來旁人各式的「笑」。
記起剛被確診那段時間,某天半夜睡不著,她虛扶著洗手台的邊緣湊近倒映的自己,學著重新認識自己。
一本病歷提醒的不止是生病,還提醒了她似乎已經忘記有多久沒有發自內心地笑過。
那麼先從微笑開始。
她微微揚起嘴角,定格不過幾秒又退卻,好似剛舒展的含羞草又遇上阻礙。
不過,好像還行。
再來個露齒笑,她鼓勵自己。
……可為什麼一張臉好像總有哪裡不和諧?
那再試試開懷大笑?
好詭異……
代瀾死死盯著自己鏡子裡的臉,甚至湊得很近,近得幾乎要貼上去。
直到眼珠里的血絲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直到瞳孔的幽黑好似要將自己全部吞噬。
……
即便指甲被摳得所剩無幾,可刮在陶瓷上依舊發出澀而尖銳的聲音,如此令人煩躁,代瀾卻恍若未聞。
忽然,她從喉間吐出一口綿長的氣,好似靈魂被抽空,陶瓷的尖叫消失了,從指甲和肉之間冒出斷斷續續的紅色,換來對「笑」的醒悟。
是這雙眼失去了活力。
或者說,生命。
嘴巴不論如何笑容,嘗試開懷,都與上半張臉的僵硬割裂,拼在一起就是反常的偽人感。
好像是自己,又好像不是。
笑啊……
你笑啊?
這雙眼怎麼就不會笑了?!
絕望、諷刺、無奈。
情緒流轉。
寄居在這副軀殼的靈魂對肉/體發了火,腦子裡甚至能聽見另一個自己怒吼到嘶啞的聲音,可不論如何就是無法在眼睛裡看見麻木和空洞以外的東西!
她試圖強迫和肉/體達成妥協,可它似乎無法操控,反而放肆地從眼神中迸出恨意。
手比意識快,「啪」地清脆一聲,慘白臉頰上緩緩泛出刺眼的紅,一滴淚從右眼角淌下,透明途經紅色反撲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感。
那就恨自己吧。
讓恨記住一切。
……
睜眼的一瞬,代瀾從鬱結里全身剝離出來。
她又回到現在。
跌落回憶旋渦的代價不菲,她大口喘著氣,脖頸長時間僵硬而酸,後背冒的汗早濡濕打底衫,好似被浪拍上岸的魚好不容易又被沖回海里。
但內心下了死命令,只容許自己緩神一陣。
她還在外面,雖然廁所單間在後面,可也占了人家的一面洗手台。
深呼吸後,強打起精神將未完成的卸妝步驟繼續完成。
一年已過,她學會和抑鬱共存,雖然偶爾還是會打架,像今夜那樣,但比從前好些的是,起碼能從戰後的荒野中站起來,寧可爬也要爬回家。
等回家,回家了再把思緒徹底整理一遍。
心情稍有平復,把指望留到再晚些,代瀾正想開水龍頭洗臉,忽地注意到落在洗手池底的肥皂。
……好像是剛才不小心碰到的。
指尖觸碰瞬間卻喚醒某些碎片記憶……
何子游……女朋友?
肥皂在掌心揉出細膩泡沫,代瀾今天的腦子確實有些使用過度了。
她不由自主,卻又如此順其自然地將「女朋友」一詞,與當初看的微博,也就是何子游的「白月光」一詞進行聯想。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瑟瑟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