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子,是越過越沒奔頭了。
顧盛是樂伎出身,小時候去貴人府上演出,收的打賞總要受教坊、官差、掌院好幾層盤剝,最後能留在自己手裡的,最多十之二三。
這還是當今陛下登基後才有的,再往前,樂伎不光要彈詞唱曲,還得賣身。
因此她深知,雜稅一加,百姓最後一點盈餘也要被拿走,真正被敲骨吸髓。
只是這話,掌柜的又怎麼敢說。
顧盛思量一番,對鄭里長說:「聽你的意思,你們廣信縣全縣都在徵收經制錢?」
鄭里長對著京城方向一拱手:「縣尊已經寫過摺子,稟明了聖上。」
顧盛一怔,好啊,合著皇帝也是幕後黑手,偷偷摸摸違背自己制定的政策?
身為當今陛下執政後受益最多的人,顧盛絕不相信她會做這種事。
只是,此人究竟哪來的膽子,敢撒這彌天大謊?
顧盛沉住氣,不動聲色道:「既然如此,叫廣信縣令來見我。」
「這大晚上的……」
「怎麼,本官叫不動他嗎?」
顧盛冷冷盯著鄭里長,既然敢搬出皇帝來給自己背書,又豈有不接受欽差盤問的道理,難道要造反不成?
被呵斥了一聲,鄭里長臉上的笑容終於收斂了,他看了顧盛一眼,垂首應道:「小人這就去請縣尊。」
等鄭里長肥胖的身影走進黑夜裡,韋良臣看向了顧盛,顧盛輕聲說了聲去吧,她便如一隻大貓,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留在旅店內的官差一驚,才要動作,已被韋良臣的隨從用刀架住,挨個看管起來。
顧盛敢放鄭里長去叫縣令,為的就是打草驚蛇——
驚出來,才好抓。
掌柜的也是一副七竅玲瓏心,見此情景恍然大悟,這位欽差還真是來為民做主的。
幾隻豬妖當了半天鵪鶉,想趁韋良臣不在悄悄溜走,才一推店門,就感覺到一股冰冷殺意,嚇得連滾帶爬,躥回了角落。
顧盛正準備重新詢問一番掌柜的,聽到動靜抬起頭,只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拉開了木門,一名頭戴斗笠的劍客,背著兩柄大劍,一言不發地走進了店中,直接坐到了豬妖旁邊的空桌邊。
本來就已經在瑟瑟發抖的豬妖,竟然被她這一舉動嚇得砰砰數聲露出了原形,一個個豬頭人身,油光滿面。
所有人呼吸一窒,想不到這小小旅店中,接二連三地出現奇人異事。
這劍客又是誰,從何處來,要做什麼?
不知為何,顧盛覺得劍客背上的劍有些眼熟。
她與鄭里長、廣信縣令有關係嗎?
顧盛心裡產生了些許不安,然而畢竟少年氣盛,只遲疑片刻,就起身走到了劍客對面,對掌柜的招手說道:「切二斤豬頭肉來,我要請這位俠士吃酒。」
掌柜的連連稱是,也不敢多問,飛奔去找酒肉。
豬妖們更不敢有意見,悄悄把豬頭變回人形,只要不吃它們脖子上的就行。
頭戴斗笠的劍客自然就是李晝。
聽到有人背後蛐蛐她,她立刻不摸魚了,為了把那人抓個正著,她還專門回了趟薜荔山,讓齊英給她找了個斗笠戴。
雖說一進門,就遇到好幾頭小豬,但這些豬都很臭,李晝也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東坡肉、紅燒蹄髈、五花肉、小酥肉、回鍋肉等等做法而已。
發現說自己壞話的人不在,李晝的注意力就轉移到了其他人身上。
戴斗笠一方面是防止有人認出劍客,不敢再提薛宗主,另一方面,就只是單純給自己增加神秘感。
李晝對大家的眼神非常滿意,舉手投足偶像包袱更重了,正絞盡腦汁想著怎麼做點超酷的事,就聽到那位頭戴方巾、身穿綢襖的姑娘要請自己吃酒。
好人。
李青天在心裡一拍驚堂木,面上依然冷冷淡淡,禮貌地說了聲:「多謝。」
這聲音落在眾人耳中,猶如一聲寒鍾,激得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顧盛感覺到,腰間官印短暫一熱,很快就變得冰冰涼涼,似乎連官印也怕引起劍客的注意,不敢有任何動作。
顧盛心裡一沉,看著劍客隱沒在陰影中的面孔,暗暗想道,韋都統不在,她要打要殺誰又能攔住,既然橫豎攔不住,自己又何必戰戰兢兢。
把心一橫,顧盛開門見山地說:「俠士,在下是代聖天子出巡的權監察御史顧盛,不知俠士怎麼稱呼?」
公孫贏的名字已經名聞天下了,李晝一時半會兒想不出什麼假名字,只好說:「閣下該知道的時候,就會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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