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亡我,如之奈何!」
儘管身體上尚未受到傷害,飽受折磨的人們精神上已經瀕臨崩潰。
包圍皇宮的亂民自發散去,四周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面對有形的敵人,人們尚有登天一戰的勇氣。
可在這無形的、天地本身的排斥之下,人人都心如死灰。
皇帝下意識想要諮詢緝妖司主,赤陽子無疑是這方面最權威的人士。
他所持有的《大周寶卷》,總是能及時、準確地預測到天下大勢。
皇帝雖然時不時會和他開開玩笑,卻從來沒有忽視過他的意見。
放在赤陽子身邊的探子很快回來了,從小訓練的暗探本該遇到任何事都處變不驚,此刻卻面色沉重,語氣滯澀:「赤陽子……飛升了。」
皇帝抬眸,緊緊盯著探子的面孔,若是如傳說中一般,三花聚頂,五氣朝元,舉霞飛升,他的臉色和語氣不可能會是現在這樣。
赤陽子身上,又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
果不其然,探子一說起赤陽子飛升的畫面,呼吸就變得急促起來,仿佛背後有雙眼睛在死死盯著他。
「……他的頭顱一分為三,胸襟敞開,飛出了五臟……一個個佝僂著脊背、手握著長笛的仙使,從天而降,應該是來接引……他自己帶了一支一模一樣的長笛,似乎對此早有預料……」
「赤陽子握著長笛,與仙使們一起,對抗天尊……天尊被擊退後,他也變成了脊背佝僂、手指細長的模樣……再之後,他便與仙使們一起,飛向了天外……」
「大周寶卷自己捲起,飛回了緝妖司,沒有人能再打開它。緝妖司里,赤陽子的名字已經消失了。」
皇帝一怔:「消失?」
探子艱難點頭:「所有名冊上,司主一欄都變成了空白。」
皇帝凝神沉思片刻,儘管那虛空中尖嘯的回音同樣在影響著她,令她的大腦中仿佛多了一個空洞,呼呼的罡風颳過空洞,留下無法癒合的創傷。
但她仍然很快就有了頭緒,吩咐裴尚宮:「叫史館修撰來。」
史館修撰辛夢卿頂著一張蒼白的面孔,趕到了紫宸殿中。
裴尚宮點起了安神香,為神色倦怠的皇帝揉著太陽穴,效用聊勝於無。
辛夢卿剛要行禮,就被皇帝叫起:「查緝妖司主赤陽子的生平。」
「是。」辛夢卿連忙取出對應的記錄,然而當她翻到赤陽子那一頁時,只看到了五頁紙的空白。
辛夢卿反覆翻了三遍冊子,她出身史學世家,對本朝名人耳熟於心,赤陽子作為統領緝妖使的重要人物,她怎麼可能會空著什麼都不寫?
皇帝看她表情,已知結果:「也消失了?」
辛夢卿抬頭:「也?」
皇帝點了點頭,吩咐她先退到一旁,指節叩了叩桌面,像是在和什麼人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赤陽子曾上過一封密折,說歷史中許多人的存在被抹去了,當時他猜測是天神所為,現在看來,未必如此。」
辛夢卿忍著一陣陣頭暈帶來的嘔吐感,目光看向了大殿的幽深處,在她的記憶里,那個地方掛著一張太.祖沖陣圖,為了勉勵後世子孫,不要太平日子過久了,就忘了先人在亂世中開創基業的艱辛。
現在,太.祖沖陣圖隱沒在黑暗裡,一道健壯身影,從帷幔後踱步而出。
辛夢卿睜大了眼睛,看著那張越來越清晰的面孔,與皇帝眉眼有著三分相似,氣質上多了些屬於亂世的暴戾與陰鬱。
大周太.祖,活了。
「啪嗒。」辛夢卿手裡的書冊掉落在地。
太.祖瞥了她一眼,轉過臉,看向皇位上端坐不動的皇帝,笑了笑:「曾了不知道多少代的曾孫女,你太太太……太爺爺面前,也不見個禮?讓外人看見,該笑話我們老高家沒家教了啊。」
皇帝搭著扶手,眼底藏著忌憚,臉上卻只有單純的好奇:「聽說您老人家為了活命,吃過人,此事是真是假?」
祖孫倆一個仰視卻不減威嚴,一個俯視中隱含輕蔑,針鋒相對地對視了片刻,便都笑開了。
「這狗脾氣,看來真是我親孫女。」
「厚顏無恥,不愧是太.祖爺爺。」
辛夢卿在旁邊聽得心驚肉跳,無所適從地攥緊了筆。
作為史家,她應該把這親眼所見的歷史性會見記下來的,可死了八百年的太.祖又活了……這合理嗎?
難不成他賄賂了閻王,一直沒去轉世投胎?
可這又圖什麼呢?
「說正事吧。」皇帝不客氣地打量著太.祖,「您這一還陽,我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就消失了,此事和您有沒有關係?這是您返回人間,奪回皇位的手段嗎?」
這番直白的質問,讓辛夢卿整個人都麻了,她想了想乾脆坐下,執筆狂寫起來。
皇帝敢讓史官旁聽此等秘辛,她又有什麼不敢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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