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為何忽然問起茶葉?
常御史飛快思索著,下一刻,聽到皇帝輕笑了聲。
「小小一個縣令,便能如此享受,江南富庶,可見一斑啊。」
常御史一個激靈,終於反應過來,池州富庶,歷來是賦稅重地,一州之稅,能占整個大周三成往上。
狐仙現世救災,而官府無所作為,百姓心裡那桿秤,自然會無限偏向狐仙。
大妖自立妖國,侵吞大周國土的事,也不是沒發生過。
這一場神跡的背後,誰知道是不是國祚之爭呢?
想到這裡,常御史連連磕頭:「臣有罪,臣有罪……」
他這次失職,後果比他想像得還要嚴重。
皇帝看了眼裴尚宮,後者會意上前,親手扶起常御史:「常大人,陛下並無怪罪之意。」
常御史抬起頭,額頭上通紅一片,眼中滿是不可思議,說句大不敬的,他要是皇帝,他都恨不得把自己斬了。
「這兩年,天災人禍不斷,朝野中常有些議論,說是無德之人,惹怒上天,這才招致了災禍。」皇帝嘆了口氣,「池州之事,非卿之過,只要水災能解,便是與狐仙分治南北,又有何妨?」
常御史面色一變,正要說話,皇帝又說:「只是,何氏為右相舉薦,朕擔心此事牽連到他,不知常卿可有計較啊?」
常御史是右相的門生,來面聖之前,已去過右相府上,求老師教他怎麼做。
右相只有兩個字:「認罪。」
因此他也就認了命,罷官回鄉甚至下獄,都是他罪有應得。
他怎麼也沒想到,陛下對他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卻又話音一轉,問起了右相。
這一刻,他忽然想通了,為什麼陛下會放他這個右相門生,去督查右相舉薦的何氏。
乍一看是陛下信重右相,旁觀者或許會覺得右相勢大,陛下無人可用,終究還是得依靠世家大族。
然而,在身處局中的常御史看來,陛下根本就是有意縱容。
若他不是右相門生,現在反而能為右相說上幾句話。
可他偏偏是。
那麼,即便不為了自己,只為了老師的聲譽,他也不能不彈劾右相,問他「個識人不清」。
否則,等待右相的,將是更為嚴厲的「結黨營私」、「任人唯親」。
所以,皇帝嘴上說的是「怕牽連到右相」,實際意思卻是「就怕牽連不到右相」。
而右相,本就已經放棄他了。
他這番為了老師著想的苦心,難道老師還會理解嗎?
他若要彈劾右相,就必須將事做絕。
今日出了紫宸殿,他與右相就不再是師生,而是仇寇了!
想通這些關竅,再想到他在夫椒縣衙、右相府上的經歷,皇帝都一清二楚,常御史又豈能不知,此事從一開始,就是皇帝做的局。
他怔怔地望著神色溫和的皇帝,直到現在,她都仿佛真的在為右相擔憂。
這就是……帝王心術嗎?
常御史面色蒼白,僵立許久,俯下.身道:「陛下所言,恕臣不敢苟同。」
皇帝一怔:「這是何意?」
既然已經開了個頭,後面的話便自然而然吐了出來:「池州水災,既是天災,亦是人禍,臣曾聽聞,何氏與右相私相授受,右相承諾,用一個戶部堂官,換取何氏效忠,因此何氏才會對陛下的徵召百般推阻,耽誤了治水的最好機會……」
常御史畢竟只是個侍御史,在右相面前算不得什麼要緊人物,手上自然沒有右相與何氏的書信證據,甚至就連私相授受的事,也是私底下聽故舊議論的。
但他已經下了決心,要脫離右相一黨,做一個純臣、孤臣:「三日後,大朝會上,臣必拿出鐵證,劾右相締結朋黨、欺君罔上、蔽主殃民之罪!」
皇帝似也沒有料到,常御史竟然有如此決斷,她本來也不過是打算以此人為突破口,給右相一黨放放血。
誰知,他倒想直接斷了老師的生路。
還是年輕人敢想敢拼啊,她心中感慨。
「既有此事,」皇帝沉吟,「務必查明實情,不可冤枉了好人,也不能放過了賊逆。」
常御史唱了個喏,幹勁十足地退下了。
裴尚宮走到御座後,給面露疲色的皇帝捏了捏肩膀,若不是國朝綿延至今,世家大族已呈尾大不掉之勢,皇帝又何必費這番心機?
以皇帝本來的性子,菜市口滾落的人頭,早該壘成一座京觀了。
皇帝拍了拍裴尚宮的手背,正要說話,忽然聽到殿外傳來一道略顯尖細的聲音:「陛下,臣有事要奏。」
「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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