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紛紛投來好奇的視線,司機也猶豫著,暫且沒有踩下油門。林一帆保持著鎮定,語氣依舊是溫和的,「小航,你先冷靜一些。」
胸膛劇烈地起伏了幾下,林一航肢體仍緊繃著,但好像從情緒中暫時脫離了,目光歉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咬住下唇,臉上浮現出極難過的神情,眼睛干紅,卻沒有落淚,也沒有回應。
「你聽我說,不是沒有餘地……」
「什麼餘地?」林一航啞聲反問道,「難道除了回燕京,我還有得選麼?」
被這種顯然的不信任刺痛,林一帆撐著車門,一時陷入沉默,林一航緩了一陣,輕聲說:「哥,我知道你是來帶我回燕京的,就算沒有你,也會有別人。我可以跟你去明川,然後呢?」
林一帆被問住了,如鯁在喉,林一航慘澹地笑了笑,陳述道:「我媽都沒能護住我。」
那口吻竟是譏誚的,林一帆心頭一震,「小航……」
林一航卻好像已經整理好了情緒,又或是,封閉了自己,不再做出任何表情,那張蒼白的臉看上去甚至有些漠然。
這是林一帆從未見過的一面,甚至林一航自己都不曾想過,自己還有這樣的一面。
天好像塌了,他竟也能迫使自己不去碎掉,雖然頭腦還是一片空白,沒有想法,沒有對策,好像也沒了能夠倚仗的人,但他不僅沒有崩潰,甚至還有些清醒。
冷靜下來之後,他意識到,這大概是山崩海嘯,在他的認知里,父母對子女的挾制,在他這個年紀,好像是天災一般的不可抗力——
是他的命。
林一航多想抗爭啊。長久以來被忽視,他一貫不會求援,是秦錚教會了他,面對欺凌,原來還可以揮拳相向,可倘若面對的是父母呢?
尤其他心目中,父親就像是險惡的高山,是無法逾越的天塹,是能摧毀一切的洪流。
他怎麼會這麼天真,在母親告知離婚的時候什麼都沒有多想,覺得自己能夠一直在君安置身事外呢?明明,這個家裡屬他最清楚,林恆是多可怕的一個人。
林一航每每回想起來都會不自覺發抖。
「下藥送到床上,一個Omega罷了,還能翻出什麼風浪,用點信息素就能像白痴一樣對Alpha言聽計從……這間藥企不太像話,合作這樣的大事,怎麼也輪不到一隻母狗決定。」
起先他以為這是出於沙文主義的一句惡談,直到數天後,又撞見了林恆在偏廳抽著煙和人通話。
「自殺了?她男友把錄音給警方了?」林恆甚至是笑著的,「你們怎麼這麼不小心……哪片的刑警?那就找輛卡車,給司機一筆錢,不是什麼難辦的事,他總歸要出門的。警方那邊我來找人。」
林一航一直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是他發了癔症,是幻聽,這件事的後續甚至是他的內心因為畏懼和壓力而生出的惡意編造,畢竟,那時他的精神狀況已經很不好,一直處於一種恍惚的狀態里。
到現在,他也不清楚這究竟是事實還是幻覺,只是本能地對那煙霧繚繞中的身影感到深深的恐懼。
母親也說,他什麼都做得出來。所以,哪裡還有什麼餘地?
林一航用力閉了閉眼,用手機給一旁充當看客的司機掃了延誤費,腳步虛軟地下車,強自鎮定地對林一帆說:「我先跟你去明川,然後,等父親派人來接我。」
設想中的哭鬧沒有發生,林一帆卻更感到痛心,甚至林一航都沒有給他說出對策的機會,就決定要回燕京了。
「哥,求求你一定要幫幫我,至少等秦爺爺手術完醒來,我再走,好不好?」上前握住林一帆手的瞬間,封閉暫時打開,林一航突然又生出了幾分淚意,「我什麼都聽你的,求你了。」
林一航顯然是把他當做了父親的同夥,林一帆無言片刻,點頭的同時自嘲地想:這或許本來就是事實。
「哥,送我回去吧。」
坐進了林一帆的車裡,林一航空洞地看向前方依舊熱鬧的長街,眼裡倒映的霓虹都是黯淡的,林一帆問他地址,他就輕聲回答:「瑞安巷十九號。」
林一航原以為自己今天不會再哭了,但門牌連著那棟老屋以及周遭的一切一同浮現,老槐樹,石板路,熱鬧的市場,親切的鄰里,門前秦錚鎖著的自行車,門後肆意生長得繁茂的花草樹木,髒橘色屋頂的狗屋和威風,還有他手植的小番茄苗,一樣樣一件件,都裹挾著陰晴風雨一齊朝他席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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