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氣淡淡地揭穿他:「家顯,你是不是不甘心?」
「在這次我們碰到之前,我猜你根本沒有動過要來找我的念頭。只是剛好碰見了,你記起那麼一兩樁以前的事,又覺得不甘心了。」
「我說得對嗎?」
江家顯下意識想否認。
但反駁的話無法說出口。
她認定了他的不上心,太隨意,像消遣。
江家顯看到遠處的山脊,在月光下如同閃著銀光的刀刃,無比鋒利。
他不合時宜地想起,駱星曾在江家失手碰掉過一個黃花梨珠寶匣子。
當時人多,不知誰擠得她後退一步,撞到博古架。
木匣跌落,匣蓋上鑲嵌的蓮花鏡碎得徹底,綠瑩瑩的玻璃碴,折射出一地的粼粼波光。
碰巧江家顯母親回來看見這幕,不甚在意:「壞了就算了。」
沒人在意,除了十三歲手足無措的駱星。
等人都散了,她問江家顯多少錢。
他說不知道,當時無緣由地心情不爽,說話帶刺:「你要實在想賠,我就去問問我媽什麼價,不過大概不便宜。」
他說的是大實話。
很難聽。
他嫌她扭捏,揪著不放,真要她賠又賠不起。
可憐可笑的自尊心。
再之後,她的自尊被藏匿起來,不知所蹤,少女迅速適應洛京的生存法則,戴上假面。
多年以後,江家顯突然夢到那個起風的下午,人都走了,駱星拿著掃帚跟傭人一起把地板打掃乾淨。
翠綠的玻璃殘渣被少女嚼碎吞咽,十四年後,吐了個乾淨,變成星屑,浮在今夜的山巔,變成刀鋒,不知要斬誰的塵緣。
再多的話,都哽在了江家顯的喉嚨里:「你有沒有什麼要問我的?」
駱星注視著他,還真的認真想了想,才說:「沒有,我沒什麼要問的。」
又是一陣沉默的安靜後,他說:「你聽過我的歌嗎?」
「那首《我可以投降嗎》?」駱星說,「聽過,很火的。」
「寫給你的。」他突然截斷她的話茬。
——我可以投降嗎?
他早就投降了,想要一個時光倒流的機會,去解開十七歲湖面的謎團。
但他沒有這樣的機會。
駱星也沒有再說話。
驕傲讓江家顯止步在這裡,駱星只是低頭看手機屏幕上的時間,說:「我該走了。」
「我送你。」
「不用了。」駱星晃晃手裡的車鑰匙,「我有車哦。」
江家顯一路隨她走到夜市出口。
駱星在大片密密麻麻的小電驢里找到自己租的那輛,見江家顯仍然站在旁邊,朝他揮手:「再見啦。」
好像在對他說,這次你也不要再揪著不放了。
過去的都過去了。
黛藍天幕下,江家顯看著她的背影駛遠,消失在夜色深處。
*
從夜市一路過了橋,駱星兜里的手機震個不停,她把小電驢停在路邊接江雲憲的電話。
「阿星,在幹嘛?」
一輛摩托風馳電掣地從駱星面前呼嘯而過,她說:「在飆車。」
江雲憲低低地笑了聲:「飈小電驢嗎?」
駱星立即警覺的環視四周,馬路上不斷駛過汽車和摩托,夜裡難以辨認出什麼。
「往你的右後方看。」他說。
駱星轉身,右後方有一排臨街商鋪,紅色五金店招牌下停著輛車,江雲憲降下車窗,手裡握著手機,正看著她。
駱星眼睛一亮,看見江雲憲的這刻,心頭聚攏的烏雲被拂開。
心情驀地變好。
她騎著小電驢慢悠悠地朝他滑過去,雙腳撐著地。
江雲憲說:「先到的小院,發現沒人在,打電話問了小姨,她說你在夜市,我過來碰碰運氣。」
駱星:「那你運氣蠻好,路上也能碰到。」
江雲憲頷首。
「你怎麼會突然過來的?」她記得他最近很忙,昨天還在外省出差。
「擠出來一天假,明天傍晚要走。」
「那就不到24小時了。」她說。
江雲憲本以為她接下來要說時間太短不如留在洛京休息,太折騰之類的,沒想到她點頭表示認可:「想要見我辛苦一點也是應該的。」
江雲憲搭在車窗上的手撥了撥她亂飛的碎發,笑道:「當然。」
「看在我跋山涉水遠道而來的份上,能跟我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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