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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天也吃不了,他的身體和心理像產生了某種應激反應,從那以後,一吃糖就想吐。

小孩再也不吃糖了。

鞋匠見他要把膽汁都嘔出來,拍拍他,傍晚關了鋪子帶他去公園。晚風中晃蕩的鞦韆被夕陽染上金光,出攤的小販開始張羅。

一老一小買了份炸豆腐坐花壇邊吃邊看人玩,小孩吃得少,他最近胃口都不怎麼好,老頭吃得香,砸吧著嘴,津津有味。

「江兒啊,你看這事能不能讓它過了?沒偷就是沒偷,我是信你的,你自個兒也別惦記了行不行?」

「總惦記著就該生病了,爺知道你委屈,但你別為難自己,沒什麼是過不去的。」

「你還得好好吃飯,好好上學。」

……

鞋匠說了很多,江雲憲最後終於點頭。

那幾天過去,時間緩了緩,他其實已經沒那麼難受了。還有個人肯信他,就不算太糟。

事情真正水落石出是在大半年後,一個老顧客來店裡買喜糖。上次買是小兒子訂婚用,這次是結婚。挑著挑著,還說真不好意思,訂婚買糖那次點數出了差錯,多拿了袋,一直忘了這茬,突然想起來,怎麼著也得把錢補上。

薛民和江箏夫妻倆與對方客氣,儼然忘了這回事。

鞋匠知道後挺高興的,「我就知道嘛,我就知道嘛……」他一連說了好幾遍——

他就知道,糖不是小孩偷的。

這世上有不假思索的懷疑,就有毫無緣由的信任。

幾年過去了,江雲憲還記得鞋匠當時臉上的笑。

「小江,小江?」

醫院病房,江雲憲靠坐在老鞋匠的病床上打盹,被攀晴叫醒。

攀晴上手摸到他衣服,察覺到潮乎乎的,驚訝道:「你是不是淋了雨?袖子半干半濕的,這哪行啊,會感冒的……」

「沒事。」江雲憲說。

攀晴知道他在敷衍,堅持道:「去對面賓館開間房,洗個熱水澡睡一覺吧,你總得休息。」

江雲憲點了點頭,走之前去開水房把熱水壺灌滿了,檢查吊瓶滴液的快慢,做了些瑣碎小事,他接過攀晴的雨傘,「謝謝晴姨。」

將門掩上的瞬間,他又抬眸深深看了病床上的老人一眼。

不知為何,這一眼遲緩而鄭重。

出了醫院,江雲憲撐著傘往前,不知不覺在朝喜糖街的方向走,那裡已經沒人了。

江箏給他發了告別簡訊,來自上周,只不過江雲憲的手機被老魏沒收,今天才看到。

簡訊內容大致是講薛民的喜糖店生意虧損,他們決定關店,另謀生計,一家人搬離了喜糖街。具體去了哪,簡訊里沒有提,只說讓江雲憲在洛京好好生活,學機靈點兒,討親生父親開心,會有數不清的好處。如無必要,別再跟她聯繫。

與此同時江箏得到了一大筆錢,當作過往十幾年獨自撫養小孩的報酬。

如今江家的掌權人叫江萬生,十七年前經過述洲出差,與當地度假村的餐廳服務員江箏春風一度。

他不曾將這段露水情緣放在心上,離開前未曾暴露任何個人信息。

等江箏發現自己意外懷孕,到處找不到人,手裡只有一筆對方留下的小費。

江雲憲是稀里糊塗降生在這個世界上的。

直到今年夏天,江萬生的秘書在述洲再次偶遇江箏,江家才得知江雲憲的存在。

江雲憲期末考結束的當天下午,回到喜糖街看店,當時江箏沒有任何徵兆地告訴他:「聯繫上你爸爸了……

「親爸,跟你有血緣關係的那個……

「他在洛京,想見見你。」

見或不見,江雲憲對此沒有太大的願景,情緒趨於一種麻木的冷靜。

他期末周的感冒症狀持續到現在,沒好徹底,江箏的話在耳廓里打轉,像陣陣幻聽。

坐上去洛京的車時,想的也只是完成一樁任務,見一面就回,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還要替鞋匠把鋪子租出去。

但事與願違。

他在洛京跟江萬生吃了頓飯後,被送到小厘山。

所有人都告訴他,以後你留在洛京生活。

他只是出門一趟,述洲就變成了遙不可及的故鄉。

*

深夜,雨中的喜糖街陷入深眠。

路燈的光暈反射在生鏽的卷閘門上,雨水把地面浸潤得波光粼粼,江雲憲穿過這條熟悉的老街,好像沿著時光隧道,走完了整個童年。

這時,手機響了。

江雲憲看著屏

幕上亮起的攀晴的號碼,壓在心裡整晚的不安汩汩上涌。

他想到病房門被掩上之前看向鞋匠的那一眼。

某種預感被應驗。

攀晴的聲音帶著哭腔:「小江,你爺剛走了……」

江雲憲手中的傘歪了下,豆大的雨珠砸在傘面,噼里啪啦,仿佛催人疾行的鼓點。他卻滯在原地,被狂風驟雨侵襲。

原來剛才那一面,是人間最後一面。

今晚的一切都這麼湊巧,上帝早有安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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