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簡容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自己說話的聲音平靜下來,「還不睡覺嗎?」
利爾多斯只是繼續安撫般地摸了摸他的後頸。是夜風不溫柔,把他裸露在外的肌膚都吹得冰涼。利爾多斯覺得涼涼的很舒服,但是又想讓他不要那麼冰涼。
這麼細,這麼脆弱。利爾多斯想,好像輕輕一握就能控制住、就能讓他無力掙扎。
見利爾多斯不說話,簡容偏頭看他。簡容並不知道利爾多斯的夜視能力非常出色,這種程度的黑暗在他眼裡與白天無異。
如果他知道的話,他不會這麼輕易地在這個時候面對他。
用一種非常可憐可愛的表情。
雖然他大概自己並不知道。
但利爾多斯很清晰地看到,看到他略顯紅腫的眼眶、非常不開心擰起的眉毛、因為難過而緊緊抿著的略微有點顫抖的嘴唇、淚光閃閃的眼睛,以及簡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帶著期待的依賴。
利爾多斯想起了小時候簡容的那一次哭泣。那一次簡容也哭得非常傷心,小小的臉上都是淚水,自己好心蹭了他幾下安慰他,反倒被他拿起來用來擦眼淚了。
當時他掙扎了一下,他是可以掙扎出來的,如果他不願意被這麼對待的話。但是他最終沒有。
當時簡容還哭著問他,問他為什麼不能變成超大一隻,為什么小得連眼淚都擦不干,為什麼不會說話。
他現在已經變得超大了,也會說話了,也可以幫他擦眼淚了。
如果簡容要他的翅膀擦眼淚的話,其實他也願意的。
但是他還是希望簡容不要哭了。
簡容看不太清利爾多斯的表情,但能感覺到利爾多斯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他不安且疑惑地用手抓緊了自己的衣擺。
「嗯。」利爾多斯應了一聲,「你不也沒睡嗎?」
「我那是在工作……」簡容小聲解釋。
「我擔心你。」利爾多斯又重複道。
「有什麼好擔心的……」
「有很多啊。」在這樣的夜晚裡,大聲說話是不允許的。利爾多斯把聲音放得很低,幾乎像是親昵溫柔的耳語了。「擔心路上不安全,擔心餓了沒東西吃,擔心被人欺負也不知道反抗,擔心難過了也不跟別人說。」
簡容又把臉往手臂里塞了塞。情緒波動之後,他的臉頰溫度仍未下去,溫熱得有點滾燙了。
「不用擔心。我可以處理好的。」簡容瓮聲瓮氣道,「明天醒來就好了。」
「真的嗎?」
「真的。」
「那你還會哭嗎?」
簡容梗了一下,違心道:「不會了。」
利爾多斯冷酷地戳穿了他:「撒謊。」
好兇。簡容非常沒有道理地又委屈起來,他不說話,只是眨了眨眼,又悄悄滴下一滴淚。
利爾多斯伸手抹掉了那一滴淚。「又哭。」
他的語氣沒什麼起伏,簡容卻仿佛被戳中般從裡面聽出點得意來,頓時更生氣了。
「那我能怎麼辦嘛!沒有人能接受我的改變!他們只希望我維持這樣的生活,根本不在乎我開不開心!」簡容別過頭,死死咬住顫抖的唇。
「他們是誰?」利爾多斯又向他靠近了一點。
簡容又不說話了。
利爾多斯此刻只能厭惡自己沒有辦法分身,沒有辦法做到一天24小時都跟在簡容的身邊,掌握他的一切信息。
他真的不知道簡容今天是為了什麼痛苦。
但他又無法忍受在簡容身邊安插別的黑霧生物去監視他——他不願意有除了自己外的其他生物這樣如影隨形地跟著簡容,目睹一切。
「他們不在乎你,你也不在乎他們不就行了?」利爾多斯又道。
「不可以的。」簡容搖搖頭,「沒有辦法不在乎。」
「他們不在乎我開不開心,只在乎我看似體面的工作、每個月打過去的錢,痛苦是正常的,是不可以逃避的,不能有自己的喜好和選擇,任何條框以外的都是不被允許的。」
他語義混亂,不知道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能不能說。
他怎麼說,怎麼說他討厭現在的工作,討厭義務加班,討厭複雜的職場關係,討厭幾乎每天都要跟不同的部門扯皮,討厭母親每個月定時催促自己打錢,討厭偶爾跟母親說起自己最近的心情時得到的回答:
「你已經夠好了,誰不辛苦,那誰每天工作十二個小時也才拿三千。這麼好的工作,辭了大家都會罵你蠢的。你不幹這個你還能幹嘛?我辛辛苦苦養你到這麼大你就準備啃老了?」
說來可憐,他無法接受令人討厭的工作,但更令他難過的是,他發覺沒有人完完全全地愛他。
「我感覺我在他們眼裡更像個工具還不是人。」簡容喃喃道,「是已經寫好既定程序的工具。我只要按著既定程序走就可以,不需要改變,就算痛苦也不需要改變。」
利爾多斯似懂非懂:「為什麼就算痛苦也不需要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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