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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八,她將將把畫收起,便聞天子報喪的使者到了府門前,要她跪聽聖意。

第80章 半點不類母,想來肖父。……

旨意再明確不過, 要她回洛陽為母奔喪。甚至裡頭還有一句,攜夫帶子同歸。

丞相府中雖需要奉召接旨的只有隋棠一人,然內侍監唐珏話語落下, 闔府皆聞。

當下在此上值的淳于詡便出面言語,「長公主身子多有不適, 小公子更是年幼,經不住旅途奔波, 丞相則征戰在外,故而無法前往京畿奔喪。想來太后愛女, 在天之靈定能理解。」

他故意將藺稷南伐之事放在最後以作震懾, 隨他話落,府中侍衛已經進入警戒狀態,將傳旨的正殿圍攏。

再明顯不過的意思,內侍監此刻識相離開便罷, 否則便是再沒有離開的機會了。

「臣為君傳旨,子為母守喪, 皆為綱常倫理之事,天下人且都看著,難不成藺相之妻子之屬下, 皆是不臣不孝之人?亦或者是藺相行事如此?」 唐珏細長雙目中滿是恭敬狀態,話語不卑不亢。

「既然中貴人論起倫理孝道,老奴亦有一言。」尚在府中修養的徐敏走出來, 與他平禮見過, 「老奴昨日奉太后之命, 來此傳懿旨,無需長公主回京奔喪,只需要奉香百日, 點燭千盞,以表孝心即可。」

說話間,已有侍者將懿旨捧至唐珏身前。

徐敏則上前扶起悲痛不知所措的公主,柔聲寬慰,「殿下不必左右為難,孝字當頭,陛下亦是久侍太后,定不會忤她遺言。」

隋棠眉眼哀戚,聞她話語似得了一點主心骨倚靠,然抬眼那封聖旨,似還在意藺稷名聲,顫顫不敢起身。

唐珏閱那懿旨,又觀隋棠神色,只依舊順謹道,「辛苦徐姑姑,太后慈心,如此愛護體恤殿下。」

「只是此一時彼一時,想來太后留旨給姑姑時,身子尚安,縱有疾病然神識還算清醒。便是能控制自己情感,不去相思,多為兒女想,唯自苦罷了。」唐珏說到此處,竟是帶了兩分哽咽,「只是奴婢聽得真真的,太后臨終前於臥榻畔聲聲喚著殿下閨名,手腕間上金玉鐲環退去,唯帶了一條五色繩捨不得摘下……」

一直垂首低眉的隋棠忽得就抬起了雙眸,長睫一掀,便是淚水如斷線的珠子止不住落下來,口中喃喃喚得「阿母」二字。

「殿下,既有太后旨意在前,誠如徐姑姑所言,陛下仁孝之至,自不敢不遵。但還請您考慮考慮,就算藺相手眼通天,無懼旨意——」唐珏眼風掃過四下嚴逼的侍衛,似下一時刻就要抽刀拔劍將他剁成肉泥,卻依舊鎮定道,「然陛下依舊讓奴婢走一趟,完成是出自一片赤子愛母之心,想讓太后去得安寧。」

「中貴人這話怎麼說?」隋棠雙目通紅,已是淚如雨下,終於吐出了今日自聽旨以來的第一句話。

「太后她咽氣後,陛下兩次為其闔眼皆不閉。後來陛下尋她目光於窗前桌案上捧來一疊飴糖餅,只說定讓阿姊回來嘗一嘗您的手藝,如此方閉了眼。」唐珏始終保持著躬身低首的謙卑模樣,這會嗓音尖細又沙啞,哀痛至極。隱忍悲慟只兩手托著旨意小步上前。

「阿母——」隋棠泣不成聲,語不成調,抬手接旨的一瞬足下一軟,暈了過去。

醒在半個時辰後,醫官道是無礙,只是急火攻心所致。她亦傳出話來,先安置內侍監一行,左右她如今起不來身,正好容她考慮一日。

而無論是淳于詡,還是楊氏處,聞她「考慮」二字,便知她已經動搖了不回洛陽的念頭。一時間長馨殿中諸人出入,或勸或阻,甚至有人已經快馬加鞭給遠在鸛流湖的藺稷送行。

翌日,隋棠到底還是接了旨意,但言稚子尚幼,夫君在外,遂由她一人獨往。

……

「中貴人不虛此行,可記大功。」

這日乃三月廿八,隋棠回宮的當晚,亦是太后發喪前三日。

她回來宮中,隋霖心中石頭便落地了一半,遂聚集部分心腹宗親和重臣於勤政殿議事。

諸人聞唐珏此行邀來長公主的種種,皆撫掌稱讚。唐珏不敢領功,只說全仰賴天言,乃陛下拿捏公主,擅掌人心。

方才說話的正是中郎將何昱,他贊過唐珏,卻不免嘆息,「要是能將那藺賊的幼子一道誆來,我們的勝算便更大了。如今一個長公主,到底是一介婦人,沒有傷到他筋骨,就怕萬一。」

「那孩子朕原就不曾奢望過,他乃藺稷獨子,留著他的血,丞相府不可能讓阿姊將孩子回來來。」隋霖嗤笑道,「若是阿姊真將孩子帶來,朕真就還得多想上一想,她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了!」

「至於中郎將的顧慮,原不足為慮。這些年藺稷給阿姊尋醫治眼,等她數年方有子,不嫌她瞎不催她孕,後宅至今唯阿姊一人爾,便知阿姊亦是他的筋骨血肉。如今阿姊在我們手裡,便是握住了他的軟肋。」

諸人聞言,皆點頭稱是。

談論中,黃門來報,長公主在外求見。

隋棠戴孝中,素衣麻服,銀釵裸髻,唯腰間一枚純白玉牌,隨她步履蹁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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