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稷的腳步快了些,走去床榻坐下。
他的手撫著她胎腹上,眉宇緊蹙。
因為隋棠的身上,瀰漫著濃重的血腥氣。
他抬眸看她,果然看見下頜角殘留著一點尚未拭盡的淡紅。
「是血?」他伸手去摸。
「醫官說過,氣喘、嘔血、昏迷都有可能,不必大驚小怪。」隋棠拉過他那隻手,低眉一根根親吻,「孤想你了。」
近來大半個月,她一直臥榻,難得這日清醒有些精神。
「罷了吧,你好好養著。」藺稷覆在胎腹上的手攬去她後腰,握上一把骨頭。
「六個月,後面就不行了。」隋棠埋首在他肩窩,「孤就剩這麼點歡愉,司空大人都不願意嗎?」
藺稷親了親她發頂,將她半臥在疊壘的錦被上,一手給她作枕,一手扶花作弦。
隋棠的臉色慢慢變得潮紅,許久從他懷裡探出,輕輕喘息,「孤嫁入司空府時,嬤嬤們教導過,說這叫素手琵琶。」
「嬤嬤還說,鮮有郎君願意這般,多來都是憐惜孕中婦人才會如此。」
她讓侍女送水進來,榻上置了一方矮几,自己起身跽坐,捧過他那隻手慢里斯條地給他清洗。
銅盆水清,現出她如柴的手指,薄如蟬翼的肌膚,肌膚下蚯蚓攀爬般的青筋。
藺稷與她隔案而坐,不知道是以往留神太少,還是她驟然間的變化,只覺她轉眼就脫剩一副枯骨。
「孤和你商量個事。」她低著頭,往他手上塗胰子,「躺了這麼些日子,孤大概聽到了些,解藥難尋,但府中醫官多才,許能給孤緩個兩年壽數。」
「孤若有幸,平安誕下孩子,請你同外頭說,母子俱亡,擇個好點的地方,送孤與孩子去,容我過些平靜的日子,享些天倫。待孤去後,你願意就把孩子接回來,只說與你有緣是你收養的孩子,別提是與孤的親子。若是不願意也不要緊,你尋個人家,讓他做個普通人,也很好。」
「若是不幸,母子只能活其一……」從五指到手掌手背,都已經塗遍胰子,隋棠提起力氣細細搓揉,緩了緩道,「別讓他活下來,孤帶他一起走。」
「你不會缺婦人,也無需愁子嗣,你還有很長的人生,不似孤,唯他而已……」
「說完沒有!」盆中那隻手驟然抽回,濺起一點水花,打濕在矮几、床褥上,還有一點濺在隋棠低垂的面頰上,激得她顫了一下。
「說完了。」她抬起頭,沖他笑了笑,重新拉過他的手清洗,「能答應嗎?」
藺稷只覺一團火從心底竄起,燒在胸腔里,但又不能噴薄出來,噴出來燒到她,她定如紙張薄脆,轉眼成灰。
便是這數句言語,累她費神,她便又開始氣喘,銅盆中滴滴血珠落入,層層血色暈開。
藺稷抬起她下巴,看見她一張青白如鬼魅的臉,臉上鼻血鮮紅,觸目驚心。他捏住她兩頰穴道止血,血流慢慢緩下來。
她艱難喘息,如同以往發病一樣低聲喊疼,疼在何處又不知,腹中還有孩子踢她
,她滿頭細汗,痛苦不堪。
手不知何滑至婦人的脖頸,箍上去只要一點力氣,就可以捏碎她了結她。
白綾上雙眼的輪廓閉合,婦人面上滿是感激,湊上他虎口兩指間,「謝謝你!」
「你閉嘴!」
他怒呵出聲,將她推入錦繡堆疊的床褥中,從胸膛、脖頸到唇鼻,一點點吻干她血漬,吻到最後自己也是一身血色。
狼狽不堪。
「那你答應我!」婦人有些緩過來,繼續不依不饒,「答應我!」
她窮盡心力,能為孩子搏得便只有這些。
「應你!」他咬著她耳垂,嗓音沙啞,「你想去哪裡,北邊還是南方,我都送你們去……」
他應了一半,盼天命顧她,母子平安。
卻不想,她無運唯命。
所以孩子誕下得以活命後,她在死前惱他。
「藺相少作這姿態,你是什麼好人嗎?昨夜我都疼得熬不住了,哭著求你了結我,你為何不肯?為何非要我受這遭罪,還讓我母子分離。我當你是個好人,可臨了你一點也不好。你也欺負我!」
隋棠罵完又笑起來,笑得明艷嬌俏,蒼白的臉色還浮起兩分紅暈,乃死前回光。
她抬起手,攥住他掌心,貼面輕輕摩挲,神色平靜,慢慢血色退去,恢復到許久前長公主的寡淡姿態。
她初初來時模樣。
「不必喚醫官,不必累旁人,無人害孤。是皇弟,曾讓太醫令鑿空了孤半顆牙齒,在你我二人大婚之日將一枚毒藥埋入其間,用來毒死你。」
「非孤仁心下不了手,實乃天要留你。送親儀仗在銅駝大街為賊人驚馬,孤被撞於轎輦瘀血堵腦,致雙目失明,至今難尋機會。所以,司空府數年,原都無人害孤,是孤自備之毒,漸入五臟。」<="<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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