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贊成令君的說法,此刻出兵南下,必須兵分兩處,一處留下以防衛泰偷襲,一處渡江而去。我們從未歷過水戰,又要防又要攻,風險太大!」
「令君說的固然有理,但戰機稍縱即逝。也有可能待一切都成熟了,我們準備妥當了,鄔憫和劉氏卻也化敵為友、統一戰線了。這年頭從來都是利益當先,沒有永世親也沒有永世仇!甚至也有可能,那會衛泰也變得比現在更強大了,那彼時攻伐不一樣艱辛嗎?」
「有道理,戰機可遇不可求。若是錯過這次,難保來日還有如此好的機會。打仗不比其他事,需準備但也更需應變。如今本就還處於亂局之中,且先趁機打了再說!」
……
這日政事堂商討南伐事宜,總共兩處議題。一乃對當下局勢的分析,二乃討論是否出兵南下。文官武將盡數在任,來回言說各有道理,但誰也不曾說服誰。
藺稷坐在正座,身後掛著的是十三州兵力分布圖,面前長案上擺著的乃從鸛流湖到金江北岸的各處要塞據點沙盤圖,和北上冀州的行軍路線圖。
從朔康四年到如今,除卻去歲鸛流湖之戰動用了豫州守軍,其餘東谷軍已經修整一年有餘,今歲這仗肯定是要大的。
按部就班,自當發兵冀州攻打衛泰,這也是原定的計劃。然面對南地這般局勢,他其實很心動。
若進行南伐,他最擔心的並不是衛泰的偷襲,而是天子與衛泰的結盟。如今江北九州,明面看是他和衛泰對峙,然天子畢竟是天子,相對臣子他有天然的優勢,且還能在他眼下訓出死士,能從衛泰手中搶回公主,便不容小覷。是故這江北實乃三足鼎立之勢。
三足鼎立,弱者相聯以抗強,是最常見的局面。
藺稷扣了兩下桌案,堂中靜下。
「贊同伐南者,以執金吾為首;贊同征北者,以姜令君為首;無論南伐還是征北,你們各去言明利弊和措施,書以成卷,三日後進行二次商討。」藺稷觀過滴漏,即將午時,只讓他們各自散去。
鸛流湖的急報便是這個時候送來的。
還是六百里加急。
乃事關年前抓捕蒙燁一事。
蒙烺於政事堂會議後的翌日,臘月廿九便親自領兵前往。按照第一波追捕將領蔣惠提供的線索,歷經兩月,經胡陽、宛縣、央城一路追擊,終於在二月中旬進入豫州時將蒙燁圍困於君馳山上。
其悍勇而狡詐,一路逃竄時,降服了不少綠林山匪。後在春寒料峭時節,橫渡沂水避過豫州守軍的耳目,意圖直接北上脫離西北道五州。不想蒙烺追之急猛。是故上岸之後,蒙燁與之新收的綠林山匪搶奪了山下一個村落的百姓口糧,又將這近百民眾趕入山中為質。
如此成膠著之態。
蒙烺為護民眾性命,在山下同其交涉之時。誰也不曾想到,意外有此發生。山中口糧不夠。被作為人質的百姓只得飲山泉雨水,食草根樹皮。尋常偶爾使用也就罷了,然而此番山中半月之久,許多人身子熬不住,老幼接連死去,亦有誤食有毒草藥者,一命呼嗚。
蒙燁見人一個個倒下去,屍體一具具推起來,心煩意亂,只當便是隨了蒙烺回去也是一死。遂揀了個月黑風高的日子,舉火自焚於山中。
當夜風大,又存屍體無數,如此火染屍油,又借風勢,轉眼便成燎原之勢。索性山下蒙烺的人發現的早,紛紛進山救火,欲要救下尚且活著的民眾。
卻見活人被手足束縛,口塞泥布,都在火中被燒。
蒙烺頓時明白,此乃蒙燁金蟬脫殼之計。一借大火迷惑對手,二借對手救人拖延時間。蒙烺不得法,只兵分兩路,一路救人,一路追捕。後從活命的村民口中得到訊息,君馳山以東有條長約五里的「陰陽路」。
所謂陰陽路,是因為此道極陡極窄,鳥飛不過,猿猱難渡。然若僥倖越過去,越過此路,便出了豫州,進入徐州地界。
徐州,乃西北道之一,是衛泰的地界。
一晝夜後,大火滅去,蒙烺派人去搜,果然發現那處尚有殘留的生人腳印。可見其早就摸清了山中情況,想好了退路。
如此急報而來,便是請示可要繼續追擊。畢竟徐州是衛泰的城池,入徐州追捕,遂成戰事。
滿座官員聞之,皆對蒙燁深惡痛絕,百姓不曾死於饑荒戰亂,竟枉死與如此小人之手。
「蒙喬!」藺稷開口道,「你走一趟豫州,去給蒙烺傳話,就地駐紮以待軍令。同時傳話給豫州太守,讓他安撫被挾民眾。死者厚葬尋其親屬以補給贍養,生者安撫所失財物雙倍償之。」
至此,政事堂散會。
藺稷目光尚且落在面前的沙盤圖上,還在想當下形勢,只是莫名心慌難以聚神,似想到些什麼,抬眸一瞬,眉心陡跳。
「信使留下。」他的聲音難得的急而響,甚至站起身來呵他。
一時間,許多還沒有走出政事堂院門的人都紛紛駐足回首,但又不敢多留多問,遂識趣垂首踏出門去。
「司、司空大人,不知還有何事吩咐?」
信使乃蒙烺副將,原見過藺稷。
但從未見過這般急言令色的藺稷。印象中這位被外頭傳言殺人嗜血的司空大人,其實鮮少動怒,對待屬臣侍者都很隨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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