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她為自保、為順利過關,今日為他備下的飲食絕對是安全的。
她絕對不會做任何手腳。
這也是為何鄭熙百般提醒後,他依舊平靜如常地來此用膳之故。
可是、可是為何這會她將酒水遞來卻又收了回去?
難道……
藺稷腦海中電光火石閃過,便見得她已經將第二樽也灌入喉。
兩樽都用了,是酒中有毒。
她沒有看懂局勢,沒有聽懂楊松的暗示,但又不忍害他,又無法面對親族,所以做了這樣的選擇?
「別喝——」
「吐出來——」
藺稷捏住她脖頸不讓她咽下,將人一把拽來身側,一手從案上抓起一柄長柄湯匙一手送了她脖頸捏住她兩頰,就要往喉嚨捅去催吐。
「來人,傳醫官!」他沖向門口喚人。
藺稷沒有一刻如現在後悔
。
他不該這般錘鍊她的,不該揠苗助長,她還這樣小,他可以慢慢教,可以把話掰開了說,把局勢揉碎了分析給她聽,不該這樣局裡套著局,催她思,催她想,把她逼上絕路……
他的一重目的,不過是想她看見天子對他的迫害、而他不欲計較,如此使她已經動情的心繼續傾斜。
未曾想過,會將她逼迫至此。
「孤沒事,松、送開,鬆開——」公主掙扎躲避湯匙,兩手抓撓他捏著面頰的手,在手背扎紮實實撓出數道血痕,同前頭虎口齒痕縱橫交錯。
「沒有毒!」公主嚷道。
這話落耳,終於讓男人鬆了神。
隋棠掙脫開來。
即便看不見,也能感受到投向自己的灼灼審視目光。然隋棠足夠鎮定,只理正衣容,施施然回來座處,挺直背脊跽坐下來。
藺稷盯著她,須臾反應過來,卻是半晌才平復心境,「酒中無毒,殿下故意試臣的?」
「孤遺憾,此刻看不見司空神態。」女郎扳回一局,忍不住挑眉。
藺稷一顆幾欲跳出口的心重新落回肚裡,這才是她。
能在青台眾目睽睽下差點砸死錢斌、能在太極宮怒擊何珣雙倍奉還的女郎,能在前世臨死前還不忘和他說出真相、擺了胞弟一道的女郎,豈會輕易就死。
就算是沒有聽懂楊松的提醒,也不至於如此莽撞。
「臣想問問,殿下既然已經窺破此局,今日便該什麼都不做,如此順利過關,得臣更大的信任,如何還要演這麼一出?」
「孤做甚了?」隋棠的笑愈發明艷起來,「酒中無毒,孤斟酒自飲,請問孤做甚了?」
藺稷被反將一軍。
的確,小姑娘確實什麼也沒做。不過是頑劣飲搶著喝了兩杯酒罷了。是他自個,聰明反被聰明誤。
「所以,滿意了?」藺稷兀自笑了笑。
他想讓她的心朝他偏去,卻反而讓自己「因愛生怖」的囧相在她面前盡數暴露。對自己心愛的姑娘示愛自沒什麼,但被姑娘算計著暴露,面上多少有些過不去。
「孤有何滿意的?」隋棠冷嗤,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白綾上輪廓明顯。
半晌,緩下語氣道,「你能告訴孤,你為何要做這些嗎?莫說那些情情愛愛。孤不信,你歪歪繞繞這麼多,這麼久,心思只在此!」
他們之間,今日談話到此處,最後一層紙已然被捅破。
果然,藺稷抬眸看她片刻後,啟口回道,「殿下那日被何珣打傷回來,臣的人便告知了大致事宜。雖不知具體緣故,但臣稍作聯想便可知。多來是您說了不近天子卻近臣的話,方勞何珣持黃金鞭罰你。」
藺稷轉來隋棠身側,撫摸她右臂傷痕,「臣便實在不想再同殿下隔紙相對,不想再偽裝過日子,臣要捅破這層紗。」
「但是要如何捅破?用嘴說嗎?說臣知道陛下一直忌憚臣,說臣知道殿下來此乃為殺了臣?」
「然後呢?我說你否認,來回拉扯?」
藺稷輕嘆了口氣,「人生漫長也須臾,臣實在不想再把有限的光陰,耗費在同殿下虛與委蛇上,更不想殿下再因臣而受傷。」
「所以,臣設此局,無非是想藉此與殿下坦承相見。」
隋棠認真聽著,好一會兒似消化了,終於點了點頭。
的確,即便沒有自己後面設計他,逼他承認設局;以她的性格,她也不會就讓這事平靜地過去。
因為畢竟毒藥從宮中出,實實在在送到了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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