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人大義,葉某銘記於心。”葉景策起身向唐辭佑俯首, 察覺到對面之人目光游離, 不由得微微皺眉, 身形一頓, “唐辭佑,你只說了你那家人,可曾想過自己日後作何打算?而今殿下回京已是定局, 你若願意, 可歸順於殿下。”
“我自有我的打算,葉將軍不必擔心,更何況和你當同僚,我當真是想想就煩心。”唐辭佑說著, 睨了眼葉景策,閒閒向身後靠去, 仰頭道, “葉景策, 其實我很好奇, 若我今日沒答應你, 你要如何處置我?”
“把你打暈帶回去, 或者想些別的法子讓你閉嘴。”葉景策如實說出, 唐辭佑垂眼一笑, “真是粗魯, 跟地痞流氓綁人一個手段。”
“所以我在最開始就告訴你了,今日我這請求一旦出口,你便再不能置身事外,你應下是險,不應也是險。”
“這樣說來,我還應當謝謝你的好心提醒了?”唐辭佑低聲揶揄著,葉景策擺擺手,散漫道,“那到不必,你我互罵這麼多年,你若真規規矩矩謝了我,我只會覺得你定是又對我做了什麼陰損之事。”
“呵,我不過隨口一說,你還真以為我會謝你這個莽夫?”唐辭佑聞言嗤笑一聲,抬手去為自己添茶,茶水已經有些涼意,苦澀入口,寒入心肺。
大約是因為雨日,縈在指尖的餘溫散得極快,方才還留有溫意的茶水,如今透著清香,入窗外的寒涼落雨。
細微的雨絲潲入樓中,唐辭佑抬眼,見葉景策的目光落在樓下的街巷中,透過雨霧,凝視著來路的盡頭。
他想必是在等人。
是在等他的妻子?
唐辭佑微微側首,眼睫低垂片刻,終於在雨幕中瞧見一襲鵝黃色布衣的女子,那女子懷中抱了重物,已然分不出手來撐傘,只來迴環顧著,尋了一處屋檐躲去,將重物放置地面後,抬手在唇邊,呼著哈氣暖一暖身子。
雨水怕打在檐上,沙沙作響,唐辭佑盯了一會兒便收回目光,抬眼向對面看去,卻見對面之人眸中隱有急色,清亮的眼中滿是樓下姑娘的身影。
還有珍視之人可以擔憂,當真是令人艷羨。
唐辭佑苦澀地垂了垂眼,將茶杯撂至桌面,輕聲笑道:“行了,你若擔心她淋雨,便快些下去吧,我既已答應助你,便不會食言,回京後自會配合宣陽公主,將地道圖拿出。”
“唐辭佑,你當真決定好了?”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唐辭佑微微扯了下嘴角,“事成之後,別忘了請我喝酒。”
“知道了,少不了你那頓酒的。”葉景策揚聲一應,見雨勢陡然變大,目光更向樓下的沈銀粟看去,摁在斗笠上的指尖微微一緊,索性也不再猶豫地站起身。
“你這茶已經涼了,我便不陪你喝了,且待他日,我贈你好酒暖身。”
話落,椅子挪動的聲音響起,桌上的斗笠被一隻修長的手拿起,上頭的雨滴灑落在地。
葉景策的腳步聲很輕,是常年習武養成的習性,唐辭佑側耳聽著那細微的響動,眼睛一下一下地眨著,盯著戲台的深處,忽而就覺得上面還有人在唱。
葉景策的腳步聲還沒有消失,興許他此刻叫住他,還能讓他也去瞧一瞧那唱的一齣好戲。
“葉景策!”
身後突然傳來男子的喊聲,葉景策行至拐角處的身子一頓,愣怔剎那,慢慢轉過身來。
他回首盯著唐辭佑,見那人的眼睛漆黑如墨,兩道眉間一點丹紅硃砂,周身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下,微微一笑,唇紅齒白,似一種詭譎的綺麗。
“怎麼了?是想要改變主意嗎?”
“不是。”唐辭佑搖搖頭,想著將剛才那出戲指給葉景策看,可葉景策這乍一停下腳步,那唱腔也停了,他側首看去,只見那戲台子上黑洞洞一片,暴雨傾盆,樓內灰暗,他貿然地站在偌大的戲樓內,周身還殘留著方才的喝止聲。
“唐辭佑?”葉景策又喊了一聲,唐辭佑驟然回神,那雙漆黑的瞳孔微微挪動了下,半晌,才似驚醒般看過去,沉默良久,慢慢開口,“葉景策,護住我的家人。”
“這就是你想說的?”
“對。”唐辭佑緩慢地眨了下眼,葉景策愣怔一瞬,揚手道,“知道了,放心吧。”
話落,葉景策邁步走出,身後的唐辭佑望著其離去的方向停駐片刻,才拖著莫名疲憊的身體行至窗邊,倦倦地靠坐在椅上,垂眼望著對面檐下。
雨水順著青瓦落下,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地。
沈銀粟微微暖著雙手,一雙杏眼緊盯著對面梨園,眼見著雨幕中顯現出朦朧身影,忙仔細看去,只見那身影愈發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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