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發現自己不像從前那麼抗拒了,或許是因為李如深先把傷口揭開給他看了,讓他有了一種同病相憐的安全感,不用擔心自己被嫌棄。
他更加緊-密地依-偎著李如深,仿佛想把自己嵌-進李如深的身-體裡去,李如深心有靈犀地抱-緊他,給他支撐和慰藉。
他終於緩緩開口,將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抖落出來。
「我的老家晉城,是一個十八線小城市。」
「我媽媽生在那裡,長在那裡,短暫地離開過那裡,卻又在父母親情的桎梏下回到了那裡,嫁給了一個徒有其表的男人,生下了我。」
「那個男人叫莊承,是我的生物學父親。」
「從我記事起,就沒見過我媽和莊承和睦相處的樣子,他們不是在爭吵就是在冷戰,要麼是為了錢,要麼是為了女人。」
「莊承有一副好皮囊,女人緣特別好,即使他已經結了婚有了孩子,身邊依舊環繞著數不清的鶯鶯燕燕。他用花言巧語騙那些女人的錢,榨乾一個,就換下一個,那些受害者拿莊承沒辦法,就只能找我媽撒氣,所以我們家永遠兵荒馬亂,沒個消停的時候。」
「我是外公外婆帶大的,直到上小學才回到父母身邊,和他們一起生活。」
「因為我,我媽和莊承吵得愈發厲害。」
「莊承嫌我太膽小,太愛哭,太嬌氣,一點小男孩的樣子都沒有,他總是罵我打我,想把我變成他期望中的樣子。而我媽卻截然相反,她尊重我的所有喜好,任由我自由生長,從來不會要求我做出改變,莊承罵我她就罵回去,莊承打我她就打回去。其實她在外面是個特別溫柔和氣的女人,只有在家裡她才會變成一個潑婦,為了保護我不被莊承傷害。」
「我越長越大,始終和莊承的期望背道而馳,令莊承失望透頂。我以為他放棄改造我了,但是並沒有,他只是學會了掩飾。」
「初三那年寒假,趁我媽不在家,莊承在我的牛奶里加了安眠藥,當我從昏睡中醒來的時候,已經被莊承送進了一所類似網戒中心的培訓學校,裡面全是被父母送進來進行矯正的青少年。」
「負責矯正我的教官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既高大又強壯。他把我關在一個沒有窗戶的小黑屋裡,扒-光我的衣服,用繩子捆住我的雙腳,把我倒吊起來,然後問我問題,只要我的回答沒有讓他滿意,他就會用力抽我的臉,讓我像陀螺一樣旋轉,或者用菸頭燙我……」
「別說了,」李如深沉聲打斷他,「別說了。」
祝星禾抬手把衣領往下扯,露出左肩上那塊硬幣大小的疤痕,接著往下說:「這塊疤就是那個男人用菸頭反反覆覆燙出來的,所以我直到現在都聞不了煙味,一聞到就會犯噁心。」
李如深用指腹摩挲著那塊凹凸不平的傷疤,心痛如絞,甚至有股想要殺人的衝動。
他記得祝星禾說過,他害怕陽剛之氣過剩的男人,當時他就猜到肯定存在某個具體的人,如今猜想得以證實,就是這個所謂的「教官」。
「在那個煉獄般的地方,我認識了白元。」
「他比我大兩歲,那時候我十四,他十六,已經上高二了。他和同班同學談戀愛,在男生宿舍里親-熱,被人偷拍了視頻發到網上,鬧得全校皆知。」
「莊承把我送進來,是為了讓我從娘娘腔變成男子漢。白元的父母把他送進來,是為了把他從同性戀變成異性戀。」
「白元對我特別好,有人欺負我,他替我出頭,教官不給我飯吃,他偷東西給我吃,如果沒有他的陪伴和鼓勵,我可能堅持不到我媽來救我。」
「我被關在培訓學校的第十三天,我媽帶著警察把我救了出來。經過這件事,我媽終於下定決心和莊承離婚,她拿著一把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逼著莊承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她什麼都不要,只要我。」
「離,我媽不顧外公外婆的極力阻撓,帶著我來到西城,投奔她大學時代最好的朋友,也就是我乾媽,一切從頭來過。」
「來到西城三個月後,白元加了我的Q-Q,他說他終於從培訓學校逃了出來,他不上學了,他要去羊城打工。」
「他在羊城找了份KTV服務員的工作,幹了半年左右,因為打架被開除了,還在拘留所蹲了半個月。」
「從拘留所出來之後,他向我借了一千塊錢,買了輛二手電動車,開始跑外賣。他肯吃苦,一個月能賺一萬多,生活穩定下來之後,他又談起了戀愛,依舊是和男孩子。性向可以自然流動,卻不能被強行矯正。」
「後來我們的聯繫越來越少,因為我們在不同的城市過著不同的生活,沒有交集就沒有共同話題。」
「去年十月份,白元從朋友圈看到我回了老家,久違地聯繫我,說他恰好也在老家,約我去漳城找他玩。」
「我去了,白元帶著我和紀松沉在蝶島玩了三天,玩得特別開心。他看起來很好,他說他和父母和解了,他說他要在蝶島開一家小賣部,那是他兒時的夢想,他說等我什麼時候再回老家,一定要聯繫他,絕對不能忘了他。」
「當我再次得到他的消息,就是今年的4月11號,白元的姐姐打給我,說白元跳樓自殺了,請我去參加他的葬禮。」
「我沒有去,我不敢去,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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