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遠微偏頭看了他一眼,本想說看看那個時候她忙不與不忙吧,但她意識到了戚照硯的弦外之音。
這人平日裡和盧嶠這麼不對付,今日怎麼主動和她提起來盧嶠的婚事,還問她去不去。
而且聽著了解的程度,一點也不像是在御史台聽旁人閒談能聽來的,據他所知,戚照硯在御史台的同僚可沒有出身滎陽鄭氏和范陽盧氏的。
多半是聽了個輪廓,又私下細細打聽了的。
故而她眸中閃過一絲狡黠,只將話說了一半:「到底年少時相識一場。」
戚照硯本來還浮於面上的笑意瞬間被他收斂了去,並沒有接他這句話。
兩人一路上倒也相安無事。
沒過半個月,荀遠微收到了從鄧州傳來的驛報——崔延祚死了。
沈知渺將這個消息報給她聽的時候,她握著硃筆的手的確是顫了下,似乎是思索了許久,才轉頭看向沈知渺,不可置信地問了重複了一遍沈知渺說給她的話。
沈知渺面容嚴肅:「是,驛報上說他行至鄧州的時候,在驛站外面短暫歇息,和驛站中要了紙筆,想來是他臨行前,崔家人打點過,也沒有人為難,照著他的話給他提供了紙筆,他提筆寫了兩句詩,突然朝著一邊拴著馬的樹上撞去,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等跑過去的時候,他已經斷了氣了。」
荀遠微怔忡了一瞬,給崔延祚定罪的時候她其實一直都想不明白,他明明當年也是縱橫沙場的人,為何會在那次和海東青的父汗屈服,於是在他被流放前,還是去大理寺的牢中見了他一面,問了他緣由。
她記得崔延祚當時靠在牆角上,再也看不出曾經在朝上運籌帷幄的模樣。
崔延祚沉默了許久,才以渾濁的目光看向她,反問了句:「如果殿下此生最珍愛的人的性命危在旦夕,殿下還能一身坦蕩麼?」
荀遠微當時並沒有反應過來。
崔延祚又緩緩偏過頭去,說:「朝中可以少一個崔延祚,但是崔延祚只有一個妻子。」
那時荀遠微方知曉,當時崔延祚被擄掠到伏弗郁部的王帳中時,海東青的父汗拿著崔延祚妻子的髮簪,用她的性命要挾崔延祚,威逼利誘,讓她不得不答應靺鞨人無理的要求。
良久,她聽見自己問道:「他的絕筆詩是什麼?」
沈知渺眉心緊蹙,照著驛報上念道:「蹇驢瘦馬塵中伴,紫綬朱衣夢裡身。」
荀遠微只覺得眼前有些失焦,她想起自己曾讀過崔延祚那句:「夢中旌旗尚天山,貂裘老舊長安道。」
她心中一時久久未能平息,最終只是閉了閉眼,說:「讓禮部給擬個諡號吧,好好安葬了。」
沈知渺一時有些不解。
荀遠微定了定神,說:「感慨崔延祚此生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崔恕還替我抵擋著西邊的吐蕃呢,而且世家之間,此消彼長,從前滎陽鄭氏和博陵崔氏平分秋色,如今博陵崔氏稍有沒落之勢,我也不能放任滎陽鄭氏獨大。」
沈知渺這才有些恍然大悟:「殿下英明。」
崔延祚被流放後,朝中形勢雖然有暗流涌動之勢,但明面上還是很平和,畢竟所有人都清楚崔延祚只是被流放了,他才五十多歲,如若有天朝中還能用得上他,將他召回來呢?
但他的死訊傳到長安的時候,心懷鬼胎的人便愈加多了起來。雖然此事並未牽扯到博陵崔氏的其他族人,但要說不受影響是不能的。
崔延祚的死訊傳到長安的第四天,朝中又發生了件不小的事情。
在崔延祚和鹽鐵案中立了大功的王賀殺了他後來娶的崔家娘子。
他此前那篇《斷雁序》便在朝中掀起了不小的風浪,如今殺妻的事情傳來,更是讓眾人驚訝。
除了崔氏族人,沒有多少人知曉他和崔氏之間的恩怨,眾人也對此事議論紛紛。
但等大理寺的差役到他宅子上去的時候,發現已經人去樓空。
只是大理寺還沒有來得及張貼通緝令,便先傳來王賀在終南山上的一座孤墳前自刎的消息。
沒有人知曉他為何自殺,也沒有知曉他為何殺他娶得崔氏娘子。
但因為他牽連的社會關係不多,又是死無對證,此事也只能被草草擱下。
關於博陵崔氏,即使他們在在朝中尚且還有崔悉和崔恕,以及其他比較重要的官員,但位置最為重要的崔悉和崔恕這兩人畢竟都年輕,不過三十來歲,崔延祚這麼一倒,中書省另一個宰相的位置雖然空缺,也不會輪到崔悉。
畢竟六部尚書中崔悉是最年輕的那個,他任戶部尚書又沒幾年,即使是要拜相,也輪不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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