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遠微語氣堅定:「我雖然心繫家國百姓,若我從前還能在邊關,還能深入地和百姓打交道,但如今我被困囿於這座長安城中,我的身份、我身上的擔子,使得我沒有機會再做從前的那個荀遠微了,但是你可以。」
這是累月以來,荀遠微首次對自己敞開心扉,戚照硯也跟著心弦一顫。
他稍稍俯身,讓自己的眉低於荀遠微的,「臣願意成為殿下的眼睛,成為殿下在外的臂膀。」
荀遠微抬了抬他的手,「不,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成為另一個我。」
我們,互為彼此。
命運的伏線,也在此刻交匯。
外面的雨聲又急切了些,荀遠微留著戚照硯在自己府上下了一盤又一盤的棋。
窗外雨聲穿過樹梢,落入檐下。
殿內兩人相對而坐。
這次兩人之間再也沒有複雜地政治問題,只是很平靜的,像相識了多年的故人重逢一樣,只談學問、只論書道、只提棋藝。
他們什麼都說了,又什麼都沒說,分明要離別了,卻都將心中的那幾分私念藏得很好,就好像,他們本該就是這樣的摯友。
因為,這一刻沒有君臣。
春和守在殿外,她忽然想,若是長公主殿下和戚中丞都沒有經歷過那些事情,還是那對為世人稱道的「雙璧」,他們之間,會不會如現在一樣?
次日,戚照硯清早離京的時候,長安城落了一夜的雨仍然未停,街上也沒有多少行人。
戚照硯沒有驚動任何人,只是收拾了簡單的行囊。
他去了一趟荀遠微的公主府,去也只是站在巷子口沉默著佇立了許久,並沒有進去,也沒有驚動她。
他輕聲呢喃:「就這麼遠遠的看一眼,便算是同你道別了。」
因為他怕見了面,自己收束不住自己的情緒。
暮春時節最稀鬆平常的雨在此刻也添上了許多愁緒來。
戚照硯看著簌簌而落的雨,忽然有些理解旁人所說的那句:「一川菸草,滿城飛絮,梅子黃時雨。」
他撐著一把竹節傘,孤零零地走在長安的街頭上,一直沿著朱雀大街往南走,便出了長安城。
道旁的柳樹被雨水潤過一遭後,更添上了幾分油汪汪的綠,卻又像籠著煙霧一樣,讓人看不真切。
戚照硯也從未想到,自己會在京郊的長亭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荀遠微身上披著一件白色的大氅,坐在有些破舊的長亭中,遙遙地朝他看過來。
年年柳色,灞陵傷別。
目光交匯的一刻,戚照硯來不及將手中牽著的馬綁在柳樹上,匆匆收了手中的傘,便朝荀遠微所在的長亭跑過來。
「殿下怎麼在此處?」
荀遠微看著他,輕笑了聲:「當然是來送送你,明知故問。」
戚照硯一時眼眶跟著一濕。
過了許久,他才說出那句:「那臣,多謝殿下,不辭雨水,前來相送。」
荀遠微歪了歪頭:「說好的,你要成為另一個我的。」
戚照硯沒能忍住跟著笑出聲來,其實他也看到了荀遠微眼底的紅暈。
荀遠微指了指小案上放著的小酒瓶:「雖然我不擅飲酒,但小酌,只當送別你。」
戚照硯這次慨然地倒滿了兩個酒杯,遞給荀遠微一杯。
玉杯隨著兩人碰撞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來。
而後相視一笑,不需再多說什麼。
荀遠微看著他,抬頭拂去他肩頭落下的雨水:「我在長安,等你回來。」
第68章 思朝暮 「你記得,無論多久,我都會等……
戚照硯的呼吸倏然一緊, 他低垂眉眼,看向荀遠微落在自己肩頭的指尖,後頸與耳根處也不免覆上一層薄紅來。
荀遠微今日不像往日在廷英殿那般著錦衣華服, 只是一身淺綠色的襦裙,髮髻上沒有多餘的髮飾, 與道旁的柳色幾乎融為一體。
戚照硯心中忽然蔓延上了濃濃的不舍。
荀遠微見他不說話, 遂很自然地從他肩頭撤回自己的指尖, 問道:「怎麼不說話了?」
戚照硯很認真地看著她:「這一去不知是多久,臣只是想再多看殿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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