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渺攤開那本奏章,指著荀遠微方才用硃筆添上去的內容,問道:「關於楊績的調動,因為他接二連三的過失,臣看見吏部和中書省給出的意見都是將他貶到地方上去,殿下怎麼反倒讓他留在了京城,還將他調任到了刑部做刑部侍郎?」
荀遠微看著上面的內容,道:「楊績這樣的人,將他放到地方上去,才是真正的放虎歸山,將他收在長安,放在眼皮子底下,才不容易出差錯,更何況,刑部尚書陳牧,也是出身潁川,這些年不偏向於崔氏、鄭氏任何一家,刑部另一個侍郎,可是姓鄭,將楊績放到刑部,倒可以讓他們相互牽制掣肘,上面又有陳牧壓著,也翻不了天。」
沈知渺這才點了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荀遠微雖然和她說著關於楊績的任免,但眼睛一直沒有從自己親手寫上去的「戚照硯」幾個字上挪開眼睛。
不知從何時起,她一看到這幾個字,心中便像是燃起了一團難以熄滅的火。
沈知渺並沒有留意到這些,將要合上奏章的時候,又問了句:「那殿下將戚郎中擢升為御史中丞,是因為御史台可以直陳殿下,不必受中書門下的牽制麼?」
荀遠微被她這麼一問,心弦也跟著一顫。
她知道沈知渺說的直陳自己,只是簡單地指代政事,但這么正經的話,一落到她耳中,便總覺得多了些什麼。
「殿下?」
見她走神,沈知渺喊了聲,「是臣猜錯了麼?」
荀遠微含糊著應了聲,「這隻是其一,御史中丞算在三司推事裡,能替我將手伸到刑獄上去。」
正說著,春和在外面通報:「殿下,戚郎中求見。」
荀遠微朝沈知渺揮了揮手,說:「你先退下吧。」
沈知渺雖不解其意,但還是照做了。
戚照硯在外等通傳的時候,只覺得心中惴惴不安,但在春和請他進去的時候,他心中又升出了一陣類似於竊喜的感受。
「臣見過殿下。」
行完禮後,他忽然不知道要和荀遠微說些什麼了。
空氣在一瞬間陷入了寂靜。
抬眸的時候,荀遠微也在看著他。
第44章 淡黃柳 「臣只是想知道殿下的心意。」……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 戚照硯先將眼睛垂了下去。
但他不知道的是,與此同時,荀遠微也將目光從他身上移了過去。
他站在原地, 沒有挪動,仿佛只要恪守著君臣之間的這方寸天地, 他便可以問心無愧地站在這殿中。
荀遠微看著那份被沈知渺放在自己手邊的奏章, 又想起了她方才說過的話。
她順手將那張奏章合上, 隨手放在一邊已經批閱過的奏章里,又瞧見了那幾顆桂圓。
荀遠微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了這片無名的安靜。
「若是我沒有記錯, 春闈的事情已經徹底結束了,戚郎中來, 還有什麼事麼?」
她試圖忘記和戚照硯昨夜的荒唐行徑,又將自己和他重新困囿在君臣這道枷鎖中, 似乎只有這樣, 自己才可以不想入非非。
被她這麼一問, 戚照硯本來找好的藉口忽然就忘記了,情急之下,他脫口而出:「臣是想問,殿下在春闈之前,只是說讓臣主持今年的貢舉,如今春闈既然已經結束, 臣想知道殿下後面怎麼安排臣的去向,是繼續回秘書省麼?」
荀遠微支著下頷, 看向先比自己亂了陣腳的戚照硯,便問道:「就這麼一件事?似乎不值得你專門跑來一趟廷英殿找我吧?」
心事被剖白,戚照硯迅速目移, 左右都找了這個藉口了,不妨一條道走到黑,他心下一橫:「臣本奉先帝之命,在秘書省修前朝國史,得殿下垂青,許臣主持今歲貢舉,然今貢舉已畢,臣是該留在吏部,還是繼續回到秘書省做未競之事,臣只是想知曉殿下的心意。」
他說著再度抬眼看向荀遠微。
他確實是想知曉荀遠微的心意。
荀遠微卻原原本本地將這個問題拋了回來:「那如果我給你選擇呢?」她說著輕輕叩著桌面,「是選擇入世,留在外朝,還是出世,繼續回去修史書?我想,這幾個月過去,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你的想法總是有所改變的吧?」
戚照硯沒有想到,自己隨便找的藉口,竟會在此刻,讓自己陷入兩難之地。
荀遠微又適時地朝他拋出了第三個選擇:「又或者是,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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