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觀察了會兒,將手掌橫在爐子上方,試探了會兒,才將方才夾出去的灰炭放回去,卻沒有讓炭火壓住帶著火星子的舊炭。
直到火苗的外焰慢慢舔上新炭,爐子裡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音,戚照硯才將方才被荀遠微挪下去的爐蓋搭上,又順手將桌子上放著的水壺放在爐子上。
荀遠微站在一邊瞧著他這一套熟稔非常的動作,一時有些驚訝。
戚照硯做完這一切,才將火鉗靠在火爐邊上,看著屋子裡面的煙塵已經散地差不多了,才出門在雪地里攬了一把雪,使手又恢復從前的乾淨。
門關上後,屋子裡很快暖和了起來。
屋中一時只有爐子中炭灰掉落的聲音和壺中的水響動的聲音。
戚照硯這才說:「這樣的事情您交給屬下來就可以了,灰炭把握不好的話很容易冒出煙來嗆到人。」
他眉目舒展,語調溫和,雖然辨別不出來情緒,卻讓人覺得分外的安心。
荀遠微忽然想起來嫂嫂當年誕下荀禎的時候身子不太好,兄長也是這樣在細心地為屋子裡的火爐添上炭火,又和家中廚司的廚子學了各種藥膳的做法,從不肯假手他人。
起初也不甚熟練,手上被燙出了好幾個水泡,後面竟然也越來越行雲流水,甚至比家中的廚子手藝還要好。
她當時年紀尚小,也想要荀遠澤給她分一些,荀遠澤卻說:「這是做給你嫂嫂的,等你日後成了親,叫你的夫君給你做。」
想到這裡荀遠微用手蹭了蹭鼻尖,說:「我從前在武州的時候也是起過爐子的,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情。」
戚照硯抬手指著連著火爐的煙囪的拐角,道:「這間屋子的煙囪通向外面的方向和此時的風向是相對的,稍有不慎煙就容易返回來。」
荀遠微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說:「你一向謹慎。」
戚照硯這才看向荀遠微,卻發現她的鼻尖上不知在什麼時候蹭了一點薄灰,他低咳了兩聲,本想抬手指出來,卻意識過有些冒昧,便指了指爐子,又點了點自己的鼻尖,以此提醒她。
荀遠微稍怔了下,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戚照硯只好深吸了口氣,說:「您的鼻尖上,沾染了灰塵。」
荀遠微這才抬了抬袖子,將那點菸灰蹭去,道:「未曾想你對這些如此熟練。」
戚照硯蜷了蜷手指,輕輕「嗯」了聲,看起來似乎有些心事,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但他沒有給荀遠微繼續這個話題的機會,只是指了指桌子上的那兩碗稀粥,「折騰了半天,想來也不能吃了。」
荀遠微沉吟了聲,看向戚照硯,說:「就算沒有這樣的事情,這碗小米粥我也是萬萬不敢吃的。」
戚照硯回頭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
荀遠微道:「你和那個老嫗說話的時候,帶著一半的靺鞨口音,即使她聽不出靺鞨口音,你也說了我們是河西過來長安做生意的,靺鞨與大燕的關係這幾年緊張得很,她竟然毫不設防地便主動留我們住在家中,尤其是手中還有那麼重要的證據的情況下,乍一看是因為善心,但若仔細想,這件事是不對的。」
她說著抬手取下自己的耳墜,將上面懸著的流蘇在粥中探了探,但銀質的流蘇並沒有變黑的痕跡,荀遠微又撥了撥垂下來的鬢髮,將耳墜戴了回去。
不是劇毒,但不代表不是別的東西。
戚照硯將目光投向門外草棚的方向,道:「屬下方才去撿灰炭的時候,便察覺到了異常,」他垂了垂頭,像是想了想當時的情況,復啟唇道:「草棚中用以砍柴火的木墩子上面的刀斧痕跡,看著一點也不像是一個行動不便的老嫗能夠做到的,也就是說這個院子裡不只有她一個人。」
荀遠微聞言,也稍稍蹙了蹙眉,道:「我的人告訴我,今日一早,那個老嫗出來撿拾過柴火,既然家中有年輕力壯的男子,她又為何要出來撿拾柴火呢?」
兩人對視一眼,目光又同時落到桌子上放著的碗上。
兩碗小米粥的此時已經完全涼了下來。
荀遠微端起兩個碗,走到後面的窗前,將窗子支開,便將兩碗粥都倒入了雪地里。
外面的雪依舊很大,用不了多久,這些米粒的痕跡便會被大雪盡數掩埋。
防人之心不可無。
不知何時,戚照硯已經走到了她身邊,眸光卻對向了她手肘邊上的牆壁。
他從袖中探出手來,輕輕撫了撫那面牆壁,而後屈起指節,輕輕在上面叩了兩下,聲音不大,但兩人都察覺出來不對勁。
牆是空心的,這間屋子與老嫗居住的屋子正好緊挨著,也就是說老嫗的屋子中,有一處牆是被鑿空了,那些往來通信,極有可能是存放在裡面了。
兩人看向彼此眼底,同時道:「請君入甕。」
但如今風雪很大,既然老嫗的目的不純,若是擅自離開,一定會讓她起疑。
戚照硯從荀遠微手中接過那兩個碗,朝著她點了點頭。
荀遠微便鬆了手,看著戚照硯端著碗離開了屋子。
屋子的隔音不算好,不過多久,她便聽到了戚照硯和老嫗說話的聲音。
「多謝大娘,只是這碗我們要放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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