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有個現成的大神,傅清微軟磨硬泡、好不容易求得了向穆若水討教的機會,她搬出自己珍藏閱讀的這些書,讓她一辨真假。
傅清微捧著書到穆若水面前,一頁一頁地為她翻動,目光希冀。
然後她第一次聽到了女人的笑聲。
珠玉落盤,清脆悅耳。
思之令人忘神。
但想到她是在對什麼發笑以後,傅清微根本無心沉迷美色,眼睛裡的神采一點一點暗下去:「一點作用都沒有嗎?」
她已經能背誦十好幾個口訣了,什麼六丁六甲驅邪咒,驅鬼咒、殺鬼咒、靜心咒……
「這些咒語一個也沒用嗎?」她不死心地追問道。
「沒有。」穆若水道。
「我多念幾遍呢?」
「沒用。」
先不說這些咒語真假,咒語需要配合口訣、步法使用,包括符籙的畫法,符頭符膽,這些各門各派都是密不外傳的。供奉的神仙不同,請神兵或者陰兵的步驟也不同。
退一萬步說,你的名字在天庭登記了嗎?真人憑什麼保佑你?六丁六甲、神兵神將為何要聽你調遣?
這就是為什麼要拜入玄門正宗。
師父領進門,傳度、授籙,爾後名登天曹,獲得神職,手持籙法,溝通天地。
民間有方士、有術士,也有稱之陰陽先生的,唯獨沒有道士。沒有宗門,自稱道士的,不過是野道士,哪怕本領高強,也只能驅使陰兵役鬼。
和真正從師門傳承法籙的道士大不相同。
總而言之,想在網上或者隨處可見的書上學到道士的本領,絕無可能。
傅清微眼睛裡的光徹底暗了,一言不發。
她的懷裡還抱著那些書,哪怕它們已一文不值,也是溺水之人拼命抓住的稻草。
穆若水慢慢收起笑容。
來到山裡這麼久,穆若水還是第一次見她這麼沮喪的樣子。她看得出來對方其實不是個健談的人,兩個人在山中作伴,穆若水不愛說話,又整日待在棺材裡,陰氣沉沉,如果她也不說話,非得活活逼瘋不可。
所以她每天出門前、回來後都生氣勃勃地和她打招呼,即使面對的只有冰冷的棺材,從天黑到天明。
她給她帶奶茶,買小吃,穆若水偶爾賞臉吃一口,她都會表現得很高興。
她說很多很多話,穆若水搭一句腔,她的眼睛就會變得亮晶晶。
還有那句雷打不動的「晚安,明天見」,都是她抵禦孤獨和恐懼不得不的辦法。
她只是個普通人,一個二十歲還沒有畢業的大學生。
同時也是一個被鬼怪覬覦的絕佳容器,一朝不慎便會失去自我。
她太害怕了。
這些恐懼不以眼淚表現出來,在她的每一次無人時呢喃自語,在她黃昏時刻焦急趕路上山的步伐,在她夜晚坐在門檻呆呆望著庭院的每一次出神,在輾轉反側終難成寐,在現在她久久的沉默不語。
穆若水都看在眼裡。
她看著對方黯然蒼白的側臉,唇齒間本來就淡的血色更看不見了,驀的升起一種陌生的憐情。
要不……
傅清微抿了抿乾燥的唇,舔出一絲血色,忽然轉過來看向她,語速飛快道:「我這裡有幾道符。」
穆若水:「嗯?」
在兩人都沒察覺到的時候,女人的語氣多了半分柔和。
傅清微掏出占英之前給她的護身符,她一直貼身佩戴,此刻一拿出來,她臉色又是一白,其中一道符不知何時變黑了,說明已為她抵禦過一次攻擊。
——有鬼在白天襲擊了她!
除去一開始那道,占英一共給了她三道符,今早她檢查時還有兩道,如今只剩下最後一道了。
傅清微勉強克制住自己手指的顫抖,把折成三角的符紙小心地展開,遞給女人看。
穆若水伸手接過,只一掃便認出來:「閣皂宗的寧心符。」
「有用嗎?」
「自然是有。」穆若水點點頭,「很精純正宗的符籙,只是畫符的人修為普通,不能發揮它的全部作用,對付一般小鬼綽綽有餘。」
閣皂山曾與龍虎山、茅山並稱三山符籙,盛極一時,如今雖已式微,也是源遠流長的一流宗門,老祖宗留下來的,於符籙一道自是登峰造極。
穆若水把黃符重新折好遞還給她。
好是好,可惜只剩一張了。
她想:又要從傅清微臉上看到絕望和沮喪了。
事實卻不是這樣。
傅清微抬起眼帘望向她,琥珀色的眼瞳被月光映著,如同炬火,重新燃起希望的光。
「那如果我學會畫這道符呢?」
既然網上的符咒不可信,她恰好手裡有能保證作用的真品符籙,只要學會了,是不是就可以自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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