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師兄自己答應過我的」——他曾答應過師弟什麼呢?
那大約是兩三年前的事了,同樣的窗下,同樣的因鍾懷而心情鬱郁,閉閣自責。
那時鐘懷急於擴大門派勢力,不但巧立名目變相動用宿景明的私產,還使得門中弟子疲於奔命,在一場不必要的爭鬥中折進去十好幾人。
鍾庭雪並幾位長老勸諫,鍾懷面上笑著聽取了他們的提議,轉頭卻以一些光明正大無可辯駁的理由挨個將鍾庭雪身邊的人打散派了出去。
鍾庭雪雖然孝順,但並不愚蠢。
他知道鍾懷雖如嚴父一般培養他,關愛他,但他終究只是個養子。
而人心都有偏向。
如果不是上一任掌門留有遺言,鍾毅又確實天賦普通了些,鍾懷大抵還是更屬意自己的親子做少掌門的。
鍾庭雪十幾歲在江湖中早早成名時便已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多年來他如履薄冰,一直小心翼翼地維繫著父子兄弟之情。
只是有些事無法避免,他不可能永遠都不長大,也確實無法做到愚孝地贊同鍾懷的所有做法。
親父子間尚有因理念不合爭鬥離心的時候,更何況是養父子呢?
可知道歸知道,看著鍾懷不動聲色地疏離打壓自己,還牽連了其他無辜的長老和弟子,鍾庭雪心中還是不免難過。
宿景明應該是看出了什麼,某日來找鍾庭雪下棋品茗時,開玩笑一般地說道:「我及冠也有兩年了,或許再過幾年,我便會回北方重建山莊,到時候師兄可一定要前去幫我。」
「哪裡用得上我……」鍾庭雪有些詫異他會提起這個話題——他們都知道宿家山莊想要重新立起來,最好是慢慢減少對崖山派的依賴。
而他這個所謂的崖山派少掌門,更應該是宿景明需要警惕的存在。
「到時候師父說不定還要怪我拐走了大師兄這樣德才兼備的得力幹將。可我也沒辦法。」宿景明對鍾庭雪的潛台詞不置可否。
他姿態鬆散地倚在椅子扶手上,落棋吃掉鍾庭雪一子,「誰讓我性格懶散武功又算不上頂尖,還年紀輕輕無甚打理門派的經驗。」
「要是沒有師兄為我掠陣護法,我怕是要心慌呢。」宿景明撐著下巴笑吟吟道,「師父德高望重,事必躬親,又還在年富力強的時候,就當是讓讓我這個少不更事的小輩,只管把師兄給我好了。」
「你哪裡算得上是少不更事?江湖中人可都稱讚宿少俠足智多謀,精明強幹。」鍾庭雪無奈地搖搖頭,收子認輸。
都說棋如其人,宿景明的棋風縝密而不失靈活,兩人下棋鍾庭雪總是輸得多,贏得少。他不認為宿景明有他自己說得那般「孱弱」。
可宿景明不依不饒,纏著他非要他答應下來不可。鍾庭雪總是拗不過他的,只得又無奈又好笑地保證將來一定助他重建山莊。
「我知道師兄雖然事事身體力行,勤勉盡責,但只是出於責任,其實心底並不看重權勢地位,而更喜歡過閒雲野鶴,悠然自在的生活。」
宿景明達成目的,眉眼間飛揚著些許小小的得意。他殷勤地給鍾庭雪倒上一杯清茶,信誓旦旦道:「等我們的山莊興盛起來,一切都穩定後,我就給師兄尋一處桃花源。」
「在石縫後找到一處無人打擾的山谷,建起一座小小的茅草屋。春天抱養一隻我喜歡的狗崽,讓師兄夏天帶它去林間尋鹿,秋日到山上打野雞。我們一起野炊,我可以給師兄露一手我那人人稱讚的烤肉功夫。
「對了,平日裡記得幫我在河中多收集些有趣的石頭,這樣冬天我拜訪師兄的時候就能自在地賞玩奇石,盡興雕刻了……」
「你倒是會給我派活,」鍾庭雪微笑著賞了宿景明一個暴栗,「我可不給你養狗撿石頭,想做自己做去。」
宿景明滿臉無辜地眨巴著清亮亮的眼睛,捂著紅都沒紅一塊的額頭裝乖耍滑,嚷嚷著好痛要鍾庭雪賠他。
於是鍾庭雪就知道如果真有那麼一日,自己大概是鬥不過師弟,最終還是會給他養狗找石頭的。
明明是閒暇時光里隨口說起的玩笑話,對方或許也只是想安慰一下心情沉鬱的他。
但大概是宿景明描繪的生活太過美好,大約是師弟如此坦蕩而深重的信任讓他忍不住感動,再加上宿景明的插科打諢之中又好似帶著幾分認真之色,鍾庭雪還是不由自主地記下了這個承諾。
現在忽而想來,這或許就是宿景明真正想要告訴他的東西。
桃花源……在宿家山莊的舊址上,雖然沒有落英繽紛的桃花,但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的梅花林還是有的。
宿家山莊坐落的山頭只是連綿山脈中的一座。而整個山系重巒疊嶂,其中有許多人跡罕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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