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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決意認罪,可他有雄才大略,合該將來勵精圖治,興邦立事,不該也不能折損在這。

蔣殿帥驍勇善戰,將來要保家衛國,做國之棟樑,做不得。

所以他這個冒失又愚笨的廢物去認罪最合適不過啦!

袁未羅決定效仿太子方才被押走時,毅然決然的樣子,挺胸自背。

他想起自己是個無根之人,這一去了無牽掛,都沒有傳宗接代的憂慮,步子愈發輕快。

他想蔣殿帥跟隨殿下已經十幾年,而自己滿打滿算才四年,慚愧慚愧,還未深厚報答過殿下。

他想,自己經常辦錯差事,殿下皆只嘴上訓斥,沒有真罰,不像以前在含芳宮的時候,隔三差五要挨前主子的板子,所以今天這件事不要再辦砸啦!

袁未羅是清晨進的福寧宮,萍萍得知消息已經是三日以後了——原來不是太子私藏裘冕,而是東宮的供奉袁未羅,袁公公私下行為,他想唆使太子篡位,尚未實施就被揭發了罪行。官家判了袁公公貼加官。

萍萍問夕照,貼加官是什麼?夕照也不曉得。她又去問蔣望回。

蔣望回沉默須臾,道:「就是臉上糊一層紙,把人悶死。」

萍萍佇在原地。

猜到袁未羅這一去肯定是死,但真確定了,還是掩不住傷心。

她捂臉蹲下,蔣望回其實沒有講真話,貼加官要先在桑皮紙上噴一口燒酒,這樣貼在臉上才最悶。然後一張一張,貼一層審一回,貼夠五層人才窒息而亡。

官家想審訊時迫袁未羅改口,可他從始至終咬定是自己一個人做下的,太子不知情。

蔣望回給萍萍遞去一方絹帕。

「我有。」萍萍本來打算直接用袖子擦的,但為了拒絕蔣望回,她掏自己的帕子。既然他已經瞧見了,她不再捂臉,就當著面哭,一把鼻涕一把淚。

難以接受一個自己身邊的,活生生的人就這樣

沒了。

萍萍淚眼望著前面的白牆琉璃瓦,青石路,想起袁未羅曾無數次走過這裡,甚至石桌石凳他也坐過,更好哭了。她記得離這最近一座殿裡,他還和她說象牙雕的神仙圖。

萍萍嚎啕,把瓦上的飛鳥全嚇跑了。

蔣望回站定低頭,不說話。

就這樣,一下午。

……

袁未羅認了罪,案件卻未因此了結,東宮前前後後又死了十幾宮人,死前皆遭嚴刑拷打,但均有氣節,寧死不冤枉太子。

朝廷里進諫的摺子已經日日飛滿天。

大人們勸官家「父子一體,天性自然」,官家回「以大義割斷私恩,是為天下。」

眾官又勸,前朝就有賊臣造構讒逆,傾覆太子,彼時天子日久醒悟,追悔莫及。前車之鑑,官家當引以為鑑。

官家卻斥這是暗諷自己晚年昏聵,但又說當今朝廷廣開事路,一切從寬,不予怪罪。

朝臣再三上奏,奸宦一己行為,不該牽連太子,無辜被廢。

官家卻道治下不嚴,東宮窩賊,太子理當擔責。前前後後拉鋸爭議,三月有餘,最後還是廢黜柳湛太子之位,移居從玉宮。

柳湛清明關進去,出來已經過了端午。

他被押解到從雲宮門口時,瞧見萍萍背著包袱,正站在門口等他。一陣風起,她的一縷鬢髮飄到面前來。

柳湛兩側嘴角禁不住揚弧,就知道,他的萍萍會永遠陪著他。

萍萍亦注視柳湛,僅僅三個月,他就瘦得只剩下骨頭,不知道為什麼,她這回做決定沒有以前那樣熱血和奮不顧身,來從雲宮的路上,竟有一霎冒出個自己都被嚇倒的念頭:陪他最後一回,再不陪了。

柳湛走近,兩人面對著面,萍萍指了指肩上包袱:「私自做主給殿下挑了幾件換洗衣物。」

所謂移居,實為幽禁,很多東西都需要自己備的。

有禁衛在場,柳湛搖頭:「你莫要再這樣喚我,我已經不是殿下了。」

萍萍沒再接話,等禁衛門走了,關上從雲宮大門,她才續道:「殿下就是殿下,中宮嫡出,誰有異議?」

這一句僅僅安慰,比起太子,其實她心裡更願意他是個潤州賣面郎。

柳湛突然笑出一聲,笑完許久,那一側嘴角仍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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