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忍無可忍,大聲詢問:「大官人可是相中了這支?」
裴改之心裡一慌,本能背身,擔心萍萍聽見聲音瞧見他,又避如蛇蠍。
「大官人相中了嗎?」店小二追著問。
裴改之壓低聲音:「嗯,幫我包起來。」
「大官人眼光好啊,這支紫竹的紋路老……」
裴改之不會吹笛,壓根不關心,小二的叨叨在他耳中就如蚊子嗡嗡,只想趕緊結帳出門,繼續尾隨萍萍。
裴改之中指扣到食指上,些許焦灼,小二要再包慢點,只怕出門就瞧不見她了。
萍萍的確離開了這條街。
前面三岔口,她隨便挑的右道,挨個仰望店鋪招牌,終於見著家松墨軒,進去問硯台,有一背面銘有揚州十景的方硯,紋理潤澤,八兩的價錢也可以承受,她興高采烈讓店主人包好,然後就瞧見柳湛和一貌美少女邊說邊笑,打門前經過。
萍萍血瞬倒流,笑容凝固臉上。
柳湛正聽凌小環說舊事。凌小環她娘是潤州瓦舍里唱雜戲出身,二十年前名動一時,但凡開唱,座無虛席。
某一日有位大人包場,她在戲台上見到宴請的貴客,荊湖調任來的,愛聽雜戲的忠勇侯凌小侯爺。
她只賣藝不賣身,侯爺愛妻如命,潔身自好,二人就是喝喝酒,聊聊戲,知音相吸。但侯夫人卻不信,三番兩次從侯府直鬧到瓦舍,侯爺很丟面子。
再後來,不曉得又發生什麼事,夫人傷了侯爺的心,他常來小環她娘這買醉訴苦,有一夜兩人都醉了,不小心結了露水情緣。
就是這一夜,有了凌小環。
侯爺一直把她們母女倆養在外面,直到侯夫人去世,滴血驗過親,才將凌小環接回侯府,認祖歸宗。
凌小環娘在瓦舍時,有一結義金蘭的小姐妹,也是唱戲的,生下個女兒,便是巧娘。
巧娘沒小環命好,生父不詳,但她娘運氣不錯,沒幾年被楊大人相中,娶回家做第六房小妾,後誕一子,便是楊廉。
小巧娘瓦舍里遊蕩,吃百家飯,凌小環她娘不忍心,便收容了巧娘,當乾女兒養在身邊。
「巧娘她親生母親去世前,叮囑她要照顧好弟弟,說是她在這世上唯余的親人。」凌小環邊走邊搖頭,「巧娘死腦筋,竟真對那楊廉掏心掏肺,呵,幾十年沒見過兩次面。」
柳湛含笑傾聽,餘光習慣環掃,冷不丁瞥見松墨軒內萍萍,心驟一緊。
他沒有控制住變了臉色。
幸好凌小環低頭嗤笑,沒有瞧見,柳湛趕緊恢復笑意,但一顆心仍砰砰亂跳,也不知自己怎麼這麼不淡定。他邁開腿往前跨了兩大步,試圖將凌小環引開,遠離松墨軒,卻又擔心自己走太快引起懷疑,只能不緊不慢,心急如焚。
凌小環走的靠近街邊這側,柳湛靠路,她一抬頭,他怕她眺松墨軒,旋即出聲:「所以楊廉對巧娘並無姊弟之誼,只不過借她攀附帥臣,肆意妄為。」
凌小環盯著柳湛,暗暗吃驚:這楊巡按怎麼了?之前從不說破的。
她打量柳湛眼唇,可惜了,顏色獨絕,相處久卻發現也是蠢人。
還好毒了。
認定柳湛必死無疑,凌小環索性答他:「是啊,早前巧娘帶我見楊廉,只一面,我就看出他是個貪得無厭的,後來我扮雙雙,他竟沒認出我。」凌小環想想楊廉、凌傳道,又瞥柳湛,也許全天下的男人都是蠢貨,「巧娘自覺與楊廉相護倚靠,他死了她也不活,楊廉就借著這一點要挾阿兄,阿兄便對他一縱再縱……」
二人已遠離松墨軒,柳湛暗鬆口氣,對凌小環的叨叨也敷衍起來,左耳進,右耳出,只覺她對自己的父親老忠勇侯,言語間頗為崇拜,對侯夫人和凌傳道則頗有微詞,直言母子倆都作天作地。
看來凌小環和她娘雖然伏低做小,卻不是真的善解人意。
柳湛正笑,忽心又一沉,莫名篤定萍萍跟來身後了。他笑道:「三娘所言極是。」微微側首似對視凌小環,實則餘光窺後,唉,萍萍果然在後面。他只能趕緊收回目光,看起來好像一直在笑睇凌小環。
「所以我教你的第二步,記得去做。」
「三娘且請放心。」柳湛旋即接話,免叫凌小環起疑,「只是不知這回事成後,三娘又要給我講什麼新故事呢?」
柳湛反剪在背後的手攥拳,比眼下危險百倍千倍都能不動聲色經歷,現在手心卻出了汗。
「怎麼能現在就告訴你,」凌小環莞爾,「我要賣個關子。」
到時候他都死了,用不著再聽故事。
「三娘這可是勾著我了。」柳湛應付,鳳眼一笑就特別瀲灩,反把凌小環勾得一怔。
她趕緊告誡自己,眼前這是個草包、死人。
凌小環也不想繼續再待下去,與柳湛心思撞到一處,兩人假意熱絡,又虛與委蛇三、四來回,才分道揚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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