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進入河東,竟然已經是這番景象了麼,沃野千里,全是累累白骨,這河東兩年大旱,顆粒無收,到底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村莊變成了這幅無人的模樣。
……
那一整片的人大概都已經死光了,眾人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大荒年,卻發生得這樣悄無聲息。
段無咎昨夜醒來之後也再也沒有睡著過,他幾乎一整晚都沒有說什麼話,他與柳之恆都需要一些時間消化這一夜的見聞。
車子走了一夜,天終於微微發白,車隊也走過了那全都是白骨的路段,來到了一片青色的區域。
大家這才敢大口呼吸了,段無咎讓車隊先在路邊停一停,眾人趕緊在這裡休整一番。
段無咎先下車。前後的馬車上的人也都紛紛下來,每個人幾乎都是一言不發,神色難看。
昨夜不僅是段無咎和柳之恆,後車的春草、程度、柳之升、鎮星、熒惑、風神醫,也都被那滿地死人骨頭的畫面給嚇著了。
現如今,馬車走過了那一段,終於不再全都是白色,能看到一些青色了,可眾人卻全都沒有從那震撼里回神。
尤其是程度,那一日當他與柳夫子說河東發生災難不是壞事的時候,他沒有意識到,災荒會到這個地步。
程度想,書里說的十八層地獄也不過如此吧。
昨天夜裡,程度甚至直接嚇暈了過去,反倒是春草是眾人之中情緒最穩定的,一直照顧著大家,安慰著眾人。
程度下車的時候,還踉蹌了一下,被春草扶住。
「春草,你不怕麼?」
春草的神色也很是不安,「怕……但是我能撐住,你還好吧?」
程度臉色蒼白的搖搖頭,他一點都不好,想到自己半個月前在雍州說得那一番胡話,他甚至想狠狠打自己幾巴掌,他怎麼能覺得河東有災情是好事呢?
這河東已經變成了人間地獄,難怪柳夫子說她是活閻王。
「柳夫子呢?」程度問。
段無咎說:「她想在車上坐一會兒。」
風神醫也神色嚴峻,道:「河東這副樣子,朝廷不知道麼?」
段無咎的神色暗了暗,「朝廷自然是知道河東鬧災荒的,可朝中的某些官員們,在乎的是年底能不能收起來錢糧稅收,我的四皇兄在乎的是災民別鬧事給他丟人,還有就是能不能在賑災款里撈一筆,至於我那父皇仁聖帝……他在乎的只有這樣巨大的災情會不會影響他的名聲和後世評價。唯獨沒有人在乎那些車輪下的白骨。」
所有人都不說話了,其實如果不是親眼見到河東地獄一樣的畫面,在他們心裡,災荒也不過是輕飄飄的兩個字而已。
忽然,柳之恆從車上跑了下來,大家看向柳之恆的方向,只見柳之恆渾身劇烈地顫抖著,正在不遠處嘔吐,可是她的胃是空的,什麼都吐不出來,只能痛苦的乾嘔。
段無咎立刻跟過去,卻看到柳之恆眼眶紅紅的,很明顯她是哭過的。段無咎的動作一頓,有些驚訝,這還是他第一次見柳之恆哭。
「阿恆……」
柳之恆無法控制地乾嘔著,方才她在馬車裡的確是哭了,因為饒是她也有承受不住的畫面,馬車碾過累累白骨的畫面,就像是歷史殘忍的寓言,那麼恐怖,又充滿了象徵意義。
是因為她一直都安安穩穩地生活在燕地,接觸的都是王公貴族、世家子弟,所以才離真實的世界這麼遠麼?
還是因為她生活的時代離飢餓太遠,所以她才無法想像,歷史的車輪之下竟然有這麼多無名的白骨。
所以柳之恆無法抑制地感到強烈的悲傷,她哭著哭著就吐了,那是一種無法抑制的生理反應。
終於到乾嘔也嘔不出來任何東西了,柳之恆才直起身子,段無咎想要扶她,卻被搖搖頭拒絕了,再次看向段無咎的時候,柳之恆眼神已經變得堅毅無比。
「我們距離晉陽還有多遠?」柳之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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