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烏髮早已鬆散垂落至她的肩頭,膚色白得病態,唇色淺淡。
漂亮、病弱。這是裴宥川的第一印象。
但他記得,他這看起來病弱的阿姐,剛剛才殺完一隻六階大妖。
裴宥川脫下黑金圓領袍,遞給雲青岫,只剩純白中衣。
「濕衣寒涼,阿姐先穿我的,等將衣物烤乾再換上吧。」
說罷,他自覺走至洞口處,背身而立。
雲青岫默然解開濕重的大氅,又脫下天水藍外裳,尤帶體溫的外袍攏到身上,帶著淺淡的冷冽氣息。
「換好了,麻煩你了。」她說。
裴宥川轉身走來,將地上的濕衣拾起,架在火堆附近炙烤。
「不麻煩,為阿姐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他的視線落在雲青岫脖頸上的紅繩,一枚白玉被紅繩穿過,垂落在心口。
視線很快移開,裴宥川拿出傷藥,半跪在地托起雲青岫的右手,素白手腕有道猙獰劃傷,邊緣黑紫溢出妖氣,血已經凝固。
只有妖物能聞到的香氣無孔不入。
貪慾像身後那鍋燒開的薑湯,不斷往上冒,甚至要溢出。
指腹忍不住摩挲傷口邊緣。
然後,裴宥川看見她掌心的一道淺淡傷痕。
貪慾被理智壓制下去,他迅速清理傷口,上藥,包紮。
一絲風從油布邊緣擠入,吹得火堆搖晃不止。
恰如少年的心。
雲青岫喝了一碗薑湯,身體只短暫暖和了一下,她的神色依舊懨懨,像一尊素白易碎的瓷器。
「阿姐喝我的血吧。」他忽然道。
雲青岫一怔。
初見裴宥川是在一個七階大妖手裡,妖大多以人的血肉、精氣為食。大妖捉了不少人當儲備糧,裴宥川是其中之一,且因為他的血特殊,大妖沒急著殺他,而是留著放血。
雲青岫佯裝凡人,被大妖捉去混入對方老巢,見到了蒼白削瘦的少年。
掌間的傷痕,是為了救裴宥川留下的。她給了大妖致命一劍,奉天司支援及時,合力將大妖困殺。
見他資質不錯,雲青岫將他帶回雲家,教了他不少除妖本領,他也順利進入奉天司成為除妖師。
三年前,兩人一塊出城除妖時,她體弱之症發作,裴宥川割腕放血,餵她喝下。
那時,雲青岫才知道他的血不僅對妖物滋補,對人也是。
從那以後,每月初一,少年都會為她放一次血。
春去秋來三年過去,腕間的傷疤癒合又被割開。
少年也已成為司內最出色的除妖師之一。
雲青岫搖搖頭:「慈安大師說我的弱症已有好轉之象,放血傷身,往後不要再……」
話還未說完,裴宥川已長劍出鞘,劍鋒划過手腕,鮮血滲出。
溫熱手腕壓在冰涼柔軟的唇上。
雲青岫皺眉,抬手推拒:「不,唔……」
少年的手臂似鐵箍,剛推開又牢牢貼來。另一隻手捏住素白下頜,微微用力,強迫緊抿的唇分開。
「阿姐對我有救命之恩,區區一點血,算得了什麼?」
腥甜液體帶著淡淡奇異香氣,灌入唇齒間。
火光搖曳,兩道影子映在山壁,看起來如同在相擁。
漸漸地,徹骨寒氣散去,只剩下能忍受的普通冰涼。
溫熱的血汩汩流入,有一些來不及吞咽便從唇角溢出,落在黑金外袍上。
雲青岫用力扭頭避開,掩唇咳嗽,眼尾泛紅。
「……夠了!」
溫熱的指腹擦拭唇瓣,輕柔為她拭去唇邊多餘的血漬。
鮮血把原本淺淡的唇色染得殷紅。烏髮,紅唇,過於素白的膚色,組合在一起成為難以言喻的艷色。
裴宥川眸光幽微,緩緩收回手,柔聲道:「阿姐睡吧,我來守夜。」
他坐在幾步之遙,背對雲青岫,向著洞口,長劍放在手邊。
雲青岫抿了抿唇,溫熱觸感似乎還停留在上面,說不出的怪異。
但她實在是體弱睏倦,攏緊外袍,靠著山壁合上眼。
山洞外的雨聲稀疏,很是助眠。
半夢半醒間,似乎因為睡得太沉險些摔到地上,然後又被及時地接住。
雲青岫尋到一塊溫熱且高度合適的枕頭,再次陷入睡夢。
夢裡紛亂繁雜。
似乎是一段尋仙問道的人生。
再次睜開眼時,火堆還在燃著,烤乾的鶴青大氅蓋在她身上。那個夢已經像黎明的霧,悄無聲息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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