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養出來的兔子,怎麼這麼不懂事? 】
他笑著說,眼睛都笑彎了。
「……你別說……」
別說和他們一樣的話。
沉悵雪心中恐懼滔天——他知道,鍾隱月也會那樣。
沒有人不一樣,所有人都是那樣,所有人都厭惡靈修……就算鍾隱月不是這裡的人,可他也是人。
他也會說出「一介畜生」這類的話。
沒有人不一樣。
他都知道。可即使如此……他仍想騙騙自己。只要鍾隱月不說,他便能繼續騙自己,鍾隱月不會說。
一隻手突然按上沉悵雪捂著腦袋的手臂。
沉悵雪渾身劇烈一抖。如同被押上斷頭台的死刑犯聽到了行刑的下令,他猛地閉上眼。
「別害怕。」
沉悵雪一怔。
他微微抬起頭,一雙通紅的眼睛怔怔地從下往上飄去,小心翼翼地望向他:「……?」
他看到一張和記憶里完全不相符的笑臉。
鍾隱月還是把眼睛笑得彎彎,手上摸著他手臂的力度極輕。
可那不是他記憶里玉鸞長老那張幸災樂禍不懷好意的笑臉,那張臉上是對他的無可奈何與憐愛。
沉悵雪從未見過有人對他露出如此神色。
「你害怕嗎?」鍾隱月繼續說著,「別害怕呀,這兔子耳朵不就是你的一部分嗎。」
「多漂亮啊,你跑什麼?」
「怎麼還害怕自己呀。你天不怕地不怕的,秘境都敢一個人往裡闖,卻害怕自己的兩個耳朵?」鍾隱月摸著他捂著耳朵的手臂,「別怕,我不嫌這個的。我都說了,我是外面穿過來的,我最喜歡這個了。別因為這個生心魔啊,你別怕這個。」
沉悵雪怔怔的。
心魔的笑聲突然在耳邊煙消雲散。他看到身上的黑氣向上飄去,消散於空。
直到那些黑氣消解成塵,沉悵雪才慢吞吞地明白。
方才,他身上的心魔已經化為真實。鍾隱月是看見了他的心魔,也看見了他的兔耳,卻仍然朝他走了過來。
心魔化真,其主極易墮魔,隨時都會癲狂,六親不認地大開殺戒。
鍾隱月卻連這個都不怕。
他看到了他的心魔,他看到了他的兔耳。
他知道他並不是個乾乾淨淨不染塵埃的人了,但他還是走了過來。
沉悵雪慢慢鬆開手,兩隻長長的耳朵垂在腦袋邊上,不停打抖,好似難以置信。
鍾隱月望著他的耳朵,眼睛裡閃著渴求的光:「我能摸摸嗎?」
從沒人提過這種請求,沉悵雪呆了半晌,才點點頭。
鍾隱月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撫著他的耳朵。
他生怕沉悵雪不舒服,都沒敢用多少力氣。
不疼,可沉悵雪卻突然鼻子發酸,視線里染上了一片霧氣。
隔著霧氣,他漸漸望不清晰鍾隱月的面容了。
四面吹來寒風,空氣里還殘留著血味。這一切忽然漸漸變得如夢似幻,沉悵雪感到了萬分的不真實。
「對了,你剛剛問我,如果你是今日這兔妖,我會怎麼辦。」鍾隱月摸著他的耳朵,輕聲說,「我自然是不會殺你,可我也不能放你在外面害人。」
「嗯……如果有朝一日真的這樣,那我也只能將你打暈,關起來了。」鍾隱月苦笑一聲,「不過我會去查你到底恨誰,到底誰把你弄成這樣的。我是說,我會帶你去殺你該殺的。如若殺了人仍難消恨,那就只能把你關一輩子了。」
「把你在我旁邊關一輩子,我管你吃管你喝,不會把你再交給別人,不會讓你又被剝了皮。」
「我早知道你也是靈修了,我早知道你也會有怨念。都這個世道了,沒有怨念才奇怪。」
「有怨念好啊,只會愛不會恨,那就是個純沙包。你要恨也好怨也好,變成妖變成鬼變成魔,我覺得都好。不論什麼,活著都會痛苦,會掙扎,會矛盾,這沒什麼大不了。」
「那兔妖說得對,你們都不該被鎖鎖著。」
鍾隱月鬆開他的耳朵,把他額前凌亂了的頭髮理好,說,「別害怕,沉悵雪,我本來就是世外人,這世道對我不管用,我不覺得靈修低賤。」
「我最喜歡兔子了。」他擦掉沉悵雪臉上的淚痕,「我知道你在干曜宮過得不好。等我這次回去,我就去閉關。再出關,應當就能突破境界,與那干曜同起同坐了。」
「到那時,我就把你搶過來。」鍾隱月說,「再等等我吧。」
「等到那時,誰都不會再鎖上你。」
「我不會給你上鎖的。」
沉悵雪聽完,望著他,眼神呆呆。
半晌,鍾隱月看見他眼睛裡漫上一層水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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