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以默然看著他,官周又說:「我認識你麼?」
說著不認識,講話倒是沒有半點對陌生人的客氣。
無非就是報復這個人當初輕描淡寫地讓他忘掉
「不認識我?」謝以輕聲重複了一遍。
官周那雙冷淡的眼睛睨著他:「你誰。」
謝以頓了頓,繼而眉眼帶了一分淺淡的笑:「那重新認識吧。」
直到這一刻謝以才繃緊的肩線才徹底鬆懈下來,來的路上那些擔心的不確定的糾結不安的,全順著官周這幾句帶著意氣的冷言被放下。
熟悉的感覺隔著漫長的光陰再次回歸,眼前的人稜角被磨平了很多,當初盤亘在眉梢眼角怎麼也散不卻的冷霜化得乾淨,當初鋒銳凌厲的嘴角被時間打磨得柔和平緩。
但總有些什麼是不變的,兩道橫跨七年的身影在這一瞬朦朧重合,謝以得以確定就是這個人。
他其實後悔過,當初話說得那麼決絕,不跟人商量,不給人餘地,完全像個獨裁者以給對方選擇而進行著強迫。
他待著的醫院處處都像座荒蕪的死地,刺鼻的消毒水味,一到夜晚就傳來的低聲嗚咽,還有吱吱嘎嘎盤旋在門外的匆忙輪磨聲。
他總是看著病房裡的白茫茫的牆壁出神,好像上一秒還在呼吸,下一秒就要在警鳴聲中被冰冷的器物穿過身體皮肉。
但他又無比慶幸。
隔壁病房住著的男人比他大幾歲,在那所醫院裡已經待了整整四年了。他的愛人每天推著他出來透氣時,謝以會從半掩著的門縫裡目送他們。
那個女人年紀小一點,是醫院裡為數不多能每天笑嘻嘻的人,看上去很活潑,如果不是謝以半夜撞見她躲在門外捂著嘴哭,他一定也是這麼認為的。
男人走的那一天謝以沒忍住,拖著剛剛熬過觀察期的身體在他們門口站了一會兒。
女人哭得撕心裂肺近乎昏厥,像醫院裡每一場生離死別的關係一樣,常見得讓人想都不要想就能猜到她下一件要做的事情,是抱一抱男人冰涼的身體。
那一天謝韻正好來看他。
離婚以後,她開始找到了自己的意義,開始在謝家的公司任職,自告奮勇地組織了一批團隊,去開拓公司籌謀已久卻一直沒有付出行動的海外市場。
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些曾經在意過很長時間的事情,都隨著境遇的變化而過去了大半。
她已經放下了很多事,也包括曾經執著過的一些人。
那是遠赴國外的第五年,謝以的病情陷入最棘手最焦灼的時期,做過的手術需要反覆進行,一個狀態穩定的時間甚至不超過三天,醫院的病危通知書下了又下,堆在床頭的抽屜里疊成了一摞。
每天清醒的時間比不過昏迷的時間,長的時候五六個小時,短的時候只有草草幾十分鐘。
他在短暫的清醒里看見謝韻紅腫的雙眼,她問:「要不要再見他一面?」
情況一定是惡劣到了一個無力回天的程度,才可以讓他姐主動問出這句話。
謝以心想。
他已經記不清當時具體的畫面了,死里活里掙扎的每一天都平乏得太相似。
但他記得自己當時好像笑了一下,什麼都沒說,等謝韻走了以後又用著最後的精力翻看著很多年前留下來的那幾張他看了無數遍的照片。
明明相互一直留著微信,他大可以在死亡尾隨的時候,借著理由不管不顧地去和他的愛人道明愛意。
畢竟時日無多,就算是官衡知道了,大概也梗著嗓子說不出什麼呵斥。
但他最後只是安靜地關上屏幕,壓下了心裡所有洶湧的衝動。
每一次帶著不同新創口從冰冷的急診室出來時,每一次各路通知傳單似的審判下來時,每一次床頭警戒燈嗡鳴響起,尖銳刺耳地召集著各種面孔慌張趕來。
在不知道是屬於誰的嘈雜潦亂的嗚咽哭喊中,謝以都會在混亂的視線里喘息慶幸。
幸好沒有他,幸好已經把他送出去了。
幸好他是自由的。
與其拖人下泥沼,他更想看對方永遠明朗,永遠張揚,永遠恣意又風發。
第80章 帶回家
重新認識這種話, 聽起來很文藝,像那種文學雜誌里才會有的橋段。但落進官周耳朵里,筆畫憑空拆分重組變成了兩個字——混蛋。
這個人, 簡直就是在耍無賴。
「不好意思。」官周從口袋裡摸出鑰匙,金屬圈繞進食指,很涼, 「我這個人, 社恐, 不喜歡和陌生人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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