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路上車載廣播裡一遍又一遍地播報著:「雨天道路濕滑,駕車速度勿快」響了好幾聲,他都充耳不聞。甚至顧不上車輛啟動時謝韻倉皇地追在車後跑了一段,就這麼呆滯地睜著眼,速度拉到最大,車胎幾度危險地打滑,直衝沖地開向一個方向。
怎麼可能。
他兒子他看著長大的,他當然知道。
他兒子是個正常人,再正常不過,不可能是個同性戀,更不可能違背倫理綱常跟他舅舅亂搞在一起。
謝以他也清楚,這個年輕人斯文爾雅的,心思重拎得清,怎麼可能做得出來這種不要臉的事。
不可能。
他急切地尋求一個答案,到了山腳連車鑰匙都沒有拔,急匆匆地就衝上山了,一不小心還滑了一跤,全身的骨頭架子疼得要散開,但他不敢停,踉蹌著奔到目的地。
所有的質疑、否認和滿腦子亂七八糟呼嘯著的想法,不斷發酵沸騰,充斥著他的腦子裡。
那兩個司機和保鏢一直圍在他身邊說話,嘴巴張張合合,他一句也聽不見。但當他推開來過的那一間房門,看到床上兩床沒來得及收拾的被子、床頭櫃的一對玻璃杯……和種種兩個人的痕跡,他的滿身的血霎時凝滯下來,頃刻間涼得徹骨。
那個保鏢不明所以地嘟囔:「他們倆昨天又睡一個屋子了?又有事情熬到很晚嗎?放假了還這麼多事……我上次半夜出來起夜看見小以進了二樓的房間,我還以為我沒醒。」
五雷轟頂莫過於此,但他執拗地,在這一刻,面對著他兒子,像在乞求一個答案一樣,聲音依舊平靜又嚴肅,聲線硬得緊繃:「我不聽他的,小周,你說。」
「不是他。」真到這一刻,官周也很平靜,平靜得遠遠超乎他自己的預料,「是我喜歡他。」
「你知不知道他是誰。」官衡猛然揚神,指著他聲音都在發顫,「你知不知道這個人你叫什麼!?」
「謝以。」官周回。
「他是你舅舅!!你叫這個人叫舅舅你知道嗎!?」官衡厲聲回,近乎破音,驚得寧靜山林間的鳥乍起,官周上午很喜歡的那棵松樹枝梢上掛著的雪啪啪地砸在地上。
「我從來沒有叫過他舅舅。」官周直視他。
從來沒有,從始至終,他就沒有主動叫過這個人舅舅。
再親密的時候都刻意地避開,像一條拉緊了的警戒線,從不觸碰從不踏足,好像這樣就可以躲過,就不能作數。
「你還要不要點臉?!」官衡一向縱容他的兒子,開放式教育從不動手動腳,連重話都不怎麼說。
這一句話說出口,他先蒼白了臉,繼而是官周,梗住了嗓子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你以為你不知道有用嗎?你知不知道你們這叫什麼?!」官衡聲音嘶啞,他從高台上一步一步走下來,幾乎是拖著步子,膝蓋都不會彎曲,「同性戀,亂。倫,連寧阿姨都知道噁心的事,你怎麼不知道?!」
「噁心」這兩個字像一把利劍,特別是從他爸的嘴裡說出來,劍刃的寒光便更鋒利幾分。
如果說往常,官衡喜歡把劍扔給他,讓他自己選擇是扎親人還是扎自己。那麼現在,官衡握著這把劍,先把自己扎得鮮血淋漓,又把劍送到了他的手上,讓他坐立難安。
他的臉頓時失了血色。
官周感覺到謝以的目光很輕地在他身上落下,他面對官衡的時候平靜,回應的時候平靜,就剛才也不過是惶恐和茫然。
可這一刻卻突然心裡很慌,慌得心臟撲通撲通地跳。
他近乎求救一般去抓對方的手,沒有抓到,只摸得一手空。
謝以說:「他不懂事,是我帶偏了他,不關他的事。」
謝以遠不像官周看上去的那麼從容,因為他比他大幾歲,所以就更不可能從容自得。
他想的要更多,顧慮的也要更多,就像當初明明心意相通,卻還要刻板地劃出一條傷人傷己的線,意在把一切回到正軌。
可是這條軌已經偏了,撥不回去。他得就在這條軌的盡頭,在早就知道該面對的結果上先準備好,或許是準備好制裁,或許是準備好應對。
但大概不是後者,因為後者他一宿一宿地想過,在官周以為他睡熟了的時候想過,在很多個該傾情享受的時刻懸著心膽想過。
可想不出來。
因為他一早就知道這條軌的航道是什麼方向,艱難的,又無法掌控的。
他只能想方設法地,試著子然站在終點,去盡他所能保住另一個人少受傷害。
官周想叫他閉嘴,想說我他媽什麼都懂,我比誰都清楚我在做什麼,我不需要任何人替我自以為是地擔。
他一個字也來不及說,趕在他開口之前,官衡的拳頭已經徹底失態地揮了過來。
他聽見拳頭砸在皮肉上的悶響,聽見從階下傳來的女人倉促又驚嚇的呼聲,又聽見紅木門被動靜嚇出來的兩個人的喊聲。
場面難堪又混亂,他被架在兩個人中間,一聲又一聲地懇求:「爸,是我的問題,你打我,他有心臟病!」幾階不夠寬闊的台階許多人摻和在一起,有人攔官衡有人護著謝以,還有人焦急地在旁邊插不上手一直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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