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為他會緊張,結果新的空氣填補進心肺以後,發現心跳的頻率依舊沉而穩定。
薄荷糖的清涼感沒有散盡,裹進來的氣流都是舒緩的,撫平他所有隱瞞在平靜表面下的不安。
他下意識地找向薄荷糖主人的目光,直勾勾地對上眼後,卻突然覺得不對。
這個心跳的頻率……好像,也不是那麼沉穩。
蘭芬桌面上的那杯茶,從6號演講完以後就一直送在嘴邊,金屬保溫杯先前還蹭蹭冒著熱氣,這會兒涼得茶味也淡了。
人的心理反應總是會通過一些側面的小動作體現出來,比如平均每兩個選手講完就要喝口水的動作,便能體現他現在的坐立不安。
對於這位24號選手,蘭芬也沒做什麼指望,不過還是分出神來多看了他一眼。
只因為這位同學跟他擺了張一模一樣的冷臉,並且演講時不看他這個評委,看的是觀眾席。
很有意思。
一般的選手會為了所謂印象分,拼了命地利用各種細節去向評委表達禮貌,最常見的就是演講過程中以評委為主要觀眾,時刻觀察評委的反應,不時互動。
蘭芬向來不喜歡這樣,這種行為,簡直就是本末倒置!
演講應該以現場每一個聽者為觀眾,而不是只考慮一兩個人的觀感。
他聽了一會兒,然後戴上了放在一邊的銀邊眼睛,把手裡捧著的杯子放回桌面上,一雙眼睛鷹似的,目光犀利又直接地落在官周身上。
副校敏銳地注意到他這一變化,揣測道:「這個同學講得不錯吧?」
蘭芬雙手放在小腹上,松松交握,拇指一下又一下摩挲著虎口,答非所問:「他不是本地人?」
副校疑惑看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蘭芬畢業以後就來了中國,近乎是從零開始學中文。語言學專業的學生,對於學習新的語言要求往往更高,會特意地去一點點糾正口音,所以也會對口音更敏感。
蘭芬說:「他讀音不夠清楚,模糊,咬字吞了兩個音。」
副校心裡一緊,這麼多學生,就沒一個讓他滿意的,說出去太丟人了。
他立刻找補道:「話也不能說得這麼死,還是有很多優點的——首先,你看啊,他講得特別流利,一氣呵成。然後,這麼多選手就他最淡定,一點沒緊張。而且不是你說不喜歡虛於表面的東西嗎?我看這同學講的內容就很充實啊!」
蘭芬瞥了他一眼:「充實?」
副校結巴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充、充實啊……」
蘭芬坐直了身體,牽了牽大衣領口,緊皺的眉頭舒展,露出了今天第一份滿意的神情:「還不錯,在你這一群學生里,的確是最有內容的。」
副校愣了一下,然後快速反應過來,眨了眨眼睛:「你這個意思是,對他滿意?」
蘭芬目視前方:「聽完,還有五個學生。」
官周講完最後一個字,在掌聲中下台,他一下台路都還沒來得及看清,就被人一把拉到一邊,劈頭蓋臉一頓說。
「不錯啊官周。」老劉說,「你可以啊,放了一個月假回去,英語進步這麼大,這是打通任督二脈了?」
「我還說你今天怎麼都敢踩點到,原來是肚子裡有貨,從容不亂是吧?可以,進步太大了!我早跟你說了,你腦子聰明,趕緊把心思都用在讀書上,不怕沖不到前幾名。」
「今天表現非常好,你要是堅持下去……」
官周耐著性子聽完老劉一頓半夸半訓的話,回到座位上卻發現原本坐在旁邊的人已經不見了。
他的嘴角慢慢抿直,冷眼轉向周宇航:「他人呢?」
「誰?」周宇航還在調手機屏幕,那個賽博應援的軟體估計是個盜版,卡得要命,進去了退不出來,一直停在滾動播報的界面。
官周語氣很差:「你說誰?」
周宇航從這語氣里聽出一些不對勁來,手一抖,直接長摁電源鍵強制關機,匆匆把手機揣回兜里:「我知道了,你說他啊,你剛剛下台的時候他就走了。去哪了我也沒問,因為我當時發現個新的賽博應援棒,本來想試試,結果手機卡住了。」
他笑嘻嘻地邀功:「老大,是不是很氣派,兄弟是不是給你把場子鎮住了!我敢說,這個舞台上,你就是最奪目的色彩!這氣勢,沒人能壓得住你!」
說完,他哥一點也沒有要對他論功行賞的意思,並且嘴角那條線抿得更直。
「誰又惹你不高興了?」
背後傳來聲音。
謝以一來就看到大少爺甩臉子。
官周轉頭,看見他從遠處走過來,手裡多了個一次性紙杯,裡頭裝的熱水,霧氣茵茵靄靄地從杯口升起。
所以是渴了去接水?
這個念頭剛形成,下一秒就被打破了。
謝以坐回來,二話沒說地把杯子送進他手裡,在少年茫然的目光下開口:「潤潤嗓子,不疼麼,扁桃體發炎還硬上?」
官周捏著紙杯,杯口被他捏成了一個橢圓,目光擦著眼尾掃出來,瞥向了周宇航。
意思很清楚,追責告密者。
周宇航莫名其妙:「老大,你這樣看我幹嘛?我做錯了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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